根据娜娜口述 整理
____即使翅膀断了,心也要飞翔
娜娜心语
2012年的11月8日,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对于我来说却是极度黑暗的开始。一场车祸险些让我丢掉了性命。我生命的冬天也就从那时真正开始了。在重症里呆了十四天后我清醒了,有了点意识,我用口型(那时我已经不会说话)嘱咐身边的人不要告诉爸爸妈妈,自己却不知道爸妈已经到了医院. 医生诊断我为劲椎3.6.7粉碎性骨折,对应脊髓挫伤,脊髓水肿压迫呼吸,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医院安顿家人在准备后事。
因为肺部严重受损影响呼吸,在转到北京医院后开始用呼吸机帮助呼吸,同时伴随脊髓损伤带来的高烧也只能用冰毯控制体温,那些天我分不清白天黑夜,不能喝水吃饭,每天不停的出痰,痰多难受的我喊不了护士,浑身上下能动会动的地方只有脑袋,这时候的我只有不停的晃动脑袋让床的震动来引起护士的注意.当又一次做完切气管的手术,那个吸痰管从管口进入气管的时候,那种痛是撕破五脏六腑的痛,可是我不能哭,我只能忍着, 妈妈一看见我的眼泪比我哭得还厉害。我想着做完这次手术也许就可以出院了,下次换药啥的请假自己来就可以了。可是也是从这时起我才渐渐知道自己已经像个婴儿一样,甚至还不如婴儿:全身可以动的部位只有头,肩部以上有知觉,自胸部以下一点知觉都没有,大小便失禁。有幸活了下来的我却不幸成为一个身体状况像桑兰一样的人。我有些绝望了,第一次想到了死,想到了解脱,为自己也为父母。
因为肺部受伤总是有痰怕堵住气管影响呼吸,需要二十四小时的陪护,以保证两小时一次的翻身。自出事后多少个日子没怎么睡觉的爸爸在看护我时实在坚持不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才几天爸爸看上去却是那么苍老,那么疲惫,我不知道要拖累父母多久才是尽头,我无声的啜泣着。恰巧痰堵住了管子,因为说不出话只能对口型不能发声,我只能在那里哭,还好护士及时过来了。事后妈妈一直责怪爸爸,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时候的我看到白发如雪的父母心里有多心疼有多愧疚,身体上的痛远比不了心里上的痛啊。我曾一度想到了死,可是纵然我有一百个死的决心,却没有半点死的能力啊。
多少个不分白天黑夜的日子过去了,慢慢的我的左胳膊可以挪到肚子上来,右胳膊可以动一点,胃管也拔掉了;这一切的微小变化感动着医院,感动着亲朋,感动着父母,也感动着我。当换气切管,旧管拔出再插入新管时,只感觉到血点溅了我的满脸,痛,很痛,钻心的痛。 因为护士很少见到我这样严重的病人,吸痰不熟练,不会给气切口消毒,弄得我的刀口更加地疼。我只能忍着,任泪水流满枕头。我用口型鼓励着护士:慢慢来,有了我,你们就会熟练了。那天正是平安夜,护士长对我说:阿姨知道你很坚强,可是要忍受不住时,还是要哭出来的,因为没有人可以那么坚强。顿时我的眼泪便流了出来。好多人也跟着我哭了。半年内我做了四次大的手术,因为肺部膈肌力量差,医院说需要做一个小手术——肩胛骨悬掉术,可是由于大夫的疏忽,那次开刀开错了位置,导致我的肩胛骨不再有肉,一直到现在也是扁平的。本来家人是要深究医院的, 对于生死已经无所谓的我说:算了,我已经这样了,这么大的手术,也许医生也没经历过,别难为他了。可是上帝依然在给我磨难,刀口愈合时没有长好,在掏出刀口的坏肉后,旁边床的阿姨问我疼吗,因为没有感觉我根本就不知道,阿姨说幸亏你不知道,否则一定会很疼。可是她不知道我宁愿忍受那种疼痛也不愿不知道啊。也许是我的善良坚强终于感动了上苍,一天晚上当一位护士过来帮我堵住管口时,我竟然发出了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声音:“我能”。当时所有的人都哭了。我能,我能,这是昏迷中我对生命执着的呐喊, 是对父母日夜艰辛的呐喊,是对挣脱噩梦般的灾难的呐喊。这一声喊也激起了我对健康的渴望,点燃了对医学科技的信任。在医院里, 看见病人自己吃饭,自己刷牙洗脸,我好眼红啊。我一定要坚持!经过无数次的康复训练,医生让我试着坐轮椅。坐轮椅之前我是极其兴奋的。因为在那个医院,坐在轮椅上的病人是正常的,能够下地行走,不管是什么姿势都是让人羡慕的。可是因为久卧病床导致的体位性低血压坐起来会晕, 有时会短暂休克。即使难受,还是愿意坐着。我知道一个简单的坐,对于我来说是么多大的进步和突破啊!
出院后我和爸爸妈妈居住在一个租来的十多平米的小屋里,爸爸成为我的康复师,一天两次的被动康复运动,外加站床,蹬车,推轮椅,每天的课程安排的满满的。因为医院内的康复半小时一百二,院外康复一小时一百,家里已经债台高助了。那天单位同事来看我,帮我把宿舍的东西拉了回来,看着满地我曾经挚爱的高更鞋还有那些曾经喜欢的衣服,我和父母都很难受。但是,我说:奇迹一定会出现,我还会变回之前那个高傲的公主,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要加油。
那个十多平米的房子被妈妈收拾得很温馨,我们都找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经过了这一场生死磨难,对于家我有 了新的认识:“家”不只是一个称呼,而是男女结合的一种勇气,一种温暖, 一种爱。对于爱情,我也有过甜蜜的幻想:我的未来,有房子,不用多大,也不用面朝大海,落地窗,窗外有阳光,窗里有个心爱的恋人,我们一起下厨,周末开车。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正是由于我和我的爱车出事,恋人也默默的离开了我。看着男友的背影,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坦然的心里有着怎样难捱的辛酸。从未想过怪谁,我理解那些不得已的离开,与其彼此痛苦,不如彼此放手,宽容,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天气好的时候妈妈会推我出去在窗前晒晒太阳,有助于钙吸收;天气不好,也会在阳台上享受阳光带给我的沐浴。我才知道阳光其实是有味道的,那是一种暖暖的懒懒的味道。我喜欢阳光的味道。可惜我只能也只有在阳台上享受这种味道了。
就这样一直锻炼着,慢慢的右胳膊活动范围好些了,左臂还是不行。这时候手放在腿上时,左胳膊的力量可以带动左手放在轮椅扶手上,右臂却拿不起来。妈妈一再鼓励我让我试着用手机,手机放在桌上,却怎么也操作不了,我生气也是绝望的把手机拔到地上,妈妈和我当时都哭了。我说妈,放弃我吧。妈妈搂着我,泣不成声:娜啊,我就当重养了你一回。你死妈也不活了。这应该是我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慢慢的我知道了我这是一种不能治愈的病,其实爸爸妈妈也知道,可是他们却像树根紧紧抓住泥土一样守护着我,不想放弃一点希望。我也在想,老天爷真的要这样对我吗,真的就没有奇迹吗?
再后来的康复锻炼就落在了妈妈身上,爸爸要去一个小区养牛补贴家用,支付我每月昂贵的医药费。妈妈还要去洗衣做饭,收拾家,甚是辛苦。我觉得我也该替父母分担点了,尽管微不足道。在妈妈的再次鼓励下,我又开始试着用手机,没想到的是手不能动手腕可以操作手机了,打一个字很艰难,很累,可是我终于能行了,妈妈长长舒了一口气,用那样欣慰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想起小学时我考双百的日子。
这样我艰难地在网上做了一家面膜的代理,虽然很辛苦,手也很累,但我会一直走下去。
到今天为止,我的知觉仍然只到肩部,胳膊没有外伸的力量。晚上睡觉把我放在床上什么样,早晨还是什么样。胳膊有点直觉,但还是麻木的。手和手腕还是动不了。独立坐还是坐不住,需要依靠东西,因为腰部无力。坐在轮椅上的时候需要系一根安全带。推轮椅的时候任何一颗小的石子或者平坦路上的一个小坑都能抵抗住我胳膊的力量。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给我力量鼓励我写出这些文字的人。从抬不起胳膊到 现在可以屈起来;从不能发音,到可以说话;从彻心彻骨的绝望,到现在一脸的阳光;从一直抵触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到现在能够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写出来;从我不愿见人,到可以勇敢地在网上做面膜代理。虽然 命运的不测给了我另一番生活,但是父母兄妹,亲朋好友就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在黑暗中努力的帮助我寻找着自己的方向。当乌云散去,阳光出现时,相信我会为自己搭建一道永不消逝的彩虹,彩虹那端就是奇迹!
三月了,我看见窗外的人们脱去了厚重的棉衣,我看见墙角的一株小树正在发芽,我听见田野里的小草正说着悄悄话,我感觉到阳光也变了味道,那是泥土翻新的味道,一切都告诉我冬天过去了,那我的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