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道清路与丰华街的交叉口,有一家农业银行。
白天,人群熙熙攘攘的进来出去,大都是为钱奔波。有大款开车提走成箱的现金,也有退休大爷托付银行管理自己的养老钱,买一份基金,可以赠送一瓶小磨油。零零散散会有人们来到自动柜员机面前,面无表情的想着各自的心事,操作完成就扬尘而去,留下广播里的女声独白,“请注意钱款安全,留意身边可疑人员……”在银行的门口,可以看到金钱带来的滚滚红尘、嬉笑怒骂和聚散离合,也能感受捉襟见肘折射出的失魂落魄、患难真情和无可奈何,所有的一切,如同交响乐章,汇聚成人间离歌。
夕阳西下,经过了一天的忙碌,随着银行大门落锁的声音,这里即将迎来新的乐章。
夜幕是最好的催情剂。
伴随着天色转暗,路边的灯散发出昏黄的光。薄薄的光晕笼罩着过往的男女,朦胧中若隐若现的脸庞,引来无限遐想。银行前面的空地开始聚集起三五成群的人们,相互攀谈闲聊,打量着对方的衣着表情,谁也不知道心中所想,但是他们的目的却是一样。
他们在等待一场盛宴。
盛宴的主人,是一个长发的小伙子,发箍从前往后把头发符贴在脑后,要不是身上的围裙暴露他的身份,或许抱一把吉他,在大学宿舍溜达一圈,他就是让无数少女春心大动的文艺男神。
男神踩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推一辆四轮小车,不经意间一转弯就出现在银行前面的空地上。谁都没有留意到他是从哪里过来的,只见他慢慢的停下车子,慢悠悠展开自己的摊位。
给他帮忙的是一位中年妇女,手脚麻利,四五张折叠桌依次摆放整齐,小凳子还没有来得及摆好,就被占座的人群给抢光了。擦擦手,大姐开始招呼客人。
他们家的吃食没有别的,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炒花甲,配上冰镇啤酒,就是全部的招牌。您想吃点别的,那就想办法吧。不过也不用着急,随着他们的到来,几家烧烤、凉面、炒粉的小摊儿也跟着铺陈开来,围着他们家,宛如众星捧月一般。
小伙子抽完烟的功夫,大姐已经锅碗调料准备停当,就等着他开动了。小伙子看了看探头如鹅一般的顾客,带着些许的倦意,开火。他知道今天又将是场鏖战,要等到凌晨一点才有功夫休息。
花甲也叫花蛤,念ge,二声,用广东话说出来与花甲同音,所以就被人写作花甲。不懂广东话的执拗别嘴,只要美味能够吃到嘴里,叫啥都行。
啪!煤气灶喷出了火信子。
小伙子把阀门调到最大,火苗舔着锅边往上窜起。倒油进去,瞬间就见油烟升腾。旁边的葱姜蒜分为三个盘子,不用转头随手一抓,犹如探囊取物。分量正好,撒入锅中,油烟裹挟着蒜香和葱香,直冲鼻腔。锅边的碗中,花蛤已经按份备好,就等入锅的一刻。
这一刻还没有到来,可也即将到来。
小伙子左手掂锅,右手掌勺,快速翻炒几下,油烟借助火苗的助攻,砰的一声,在空中燃烧起来,爆炸出几个火球腾空而起。靠的近的食客惊呼一声,把身子往后一躲。小伙子眯着眼睛,嘴角微微抽动,留下不屑与骄傲的微笑,然后勺子朝锅边轻轻一磕,拿起装着花蛤的碗全都倒入锅中,继续快速翻炒。
趁着夜幕与灯光,火花与烟雾,小伙子写意的侧影,如同一幅油画,描绘着自由的雄鹰。别看他瘦条一个,可是臂力相当惊人。花蛤在一起一落之中,吸收锅与油带来的温度,原本紧紧拥抱的两个贝壳,不知不觉就张开了双臂,袒露出最柔软的心胸。没有了坚硬贝壳的包裹,花蛤贪婪的吮吸周围的各种滋味。
糖、盐、料酒,还有不同口味的酱料。所有的花蛤都张开了口,滋味也愈见醇厚。
小伙子手臂上下挥舞,花蛤在锅中碰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如同一副镣铐,锁住食客的心。食客们仿佛受虐狂,沉醉在这魔幻的声音之中,跟着火苗的跳动摇晃身形。
突然,小伙子关掉了火。
高潮戛然而止,片刻的沉寂之后,是如潮的快感。
一份花甲炒好了。
满心的期盼即将得到满足,口水从舌尖滚到舌根,然后往喉咙蔓延。要不是喝一口冰镇啤酒掩饰窘态,估计早就把鞋子打湿了。
大姐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维密女郎,款款而来,手中端着的花甲就是她的翅膀,微胖的圆脸不论白天多么油腻,这时候也像灿烂的烟花,照亮整个夜空。
花甲放在桌上之后,来不解等大姐转身离开,就忍不住夹起一个花甲放进口中。
鲜香、麻辣、酸甜、酱咸多重滋味喷薄而出,犹如一颗卫星,坐着长征二号丙,被发射向太空。呼啸而来的美味沉静了身边所有的嘈杂,回旋在脑海的只有一个念头——
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