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突然停电了,于是爸爸妈妈和我便搬了小板凳在门前乘凉,天上的月亮像是匠人不小心做坏了的盘子,边脚处坑坑洼洼,我想起了回家那天见过的云,它们在天空,仔细看上去,云很低,仿佛伸手可以摸到,摸到宛如棉花糖般的甜蜜。云真的是悬在天空的,看着它们被风吹散,往一个地方漂浮,我在心里想,怪不得诗人的笔下总有飘在天空的云,它们大概懂得诗人的心思罢,因为它们就像积攒在心头的往事,风吹来便如诗人笔下的文字,记录之后又散开。
月亮始终清亮,大概它记得这个小村里的曾经,就算不记得,至少它见证过。那些曾经大概就像古老的草纸,在月光下泛着昏黄的光,它们是一把开启过去的钥匙,开启了我记忆的某些门窗,吹掉纸上堆积的尘埃,往事便如一缕云烟,慢慢弥漫脑海,成了一个又一个片段,这些片段连成片,便是我整个童年里的夏天。
小时候的农村,家里是没有空调,没有冰箱,也没有电视的。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是大人们最忙的时候,几家人一起收割稻谷,今天明天收你家的,后天大后天又帮忙收他家的,在正午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大人们吃过午饭便继续在稻田间割谷捆绑,我们几个小孩子就在家负责烧水备凉茶,有时候大人们隔着一条马路大声喊着我们,岸边的水喝完了。于是我们几个小孩便提着一瓶事先凉过的水飞跑过去,每当这样的时候,我的心里仿佛会升腾一股荣誉感,大人们集体的劳作,劳作时闲聊的欢笑声,都让我有种好想参与的冲动。太阳虽毒辣,他们虽然汗流浃背,可是他们的谈话声,欢笑声却从未中断,这让我觉得,看上去辛苦的劳作,却是一场快乐的甜蜜。大家互帮互助,亲和友善,那时候的我大概就是被这样的气氛吸引,只是还不懂得的我,以为是大人世界里的神秘吸引了我。如今我记得的便是他们之间的放松,近邻如亲。
农村的夏天,也是瓜果成熟的季节。尤其是在正午时分,切一个井水泡过的大西瓜,西瓜是妈妈和奶奶在东边菜园子种的,每次和妈妈去菜园子玩,我永远都会盯着几颗西瓜,妈妈奶奶总笑我馋,告诉我西瓜还没熟,还要再等等才能吃。每当这时我都带着失望回来,可是心里却对这片菜地有了感情,认为这是我家的,那里有我喜爱的东西,黄瓜,西瓜,甜瓜,番薯,总之有我喜爱的地方,我总是乐意去。哪天早晨醒来,奶奶刚从菜园子回来了,我便翻看奶奶的菜蓝子,仿佛奶奶会从菜园子里带回来宝贝,如果找到一个大西瓜,那我美好的一天便开始了,这样的时候也正是太阳刚刚从东边升起的时候。
自己家种的西瓜脆脆的,井水泡过以后凉凉的,很甜,既解暑又解馋。夏天,在大太阳底下,妈妈和邻居的几位婶婶们一起在古井边洗衣服,摘菜,热了渴了,顺手提一桶井水,洗一下脸,擦一下胳膊,再泡一个刚摘的甜瓜,大人们开着玩笑,说着农活,小孩子们在旁边玩的欢天喜地。偶尔有别处的人来打水,我们几个小孩子一定会咕噜着骂几句,仿佛是外人侵入了自家地盘,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奶奶说这口古井养育了几代人,我们对古井有种天生的信任与亲近,仿佛它是一个忠厚老实的伙伴,它孕育了我们,也陪伴着我们,更重要的是,它就像是一个既威严又慈祥的老族长,它团聚了这个小山村里仅有的几户人家,我们不出去,外人也不准进来。奶奶每每说起它,言语间充满了感激,还有骄傲,因为别处水井里的水经常干涸,而我们的这口古井却从来没有断过水。
农村夏天的晚饭吃的晚,大人们一整天在外面劳作,吃过晚饭,洗过澡以后,便搬出竹床,在月亮下一起乘凉,每当这时奶奶便给我们几个小孩子轮流擦上痱子粉,白色的痱子粉刚擦在颈部,后背,凉凉的,打一个寒战,便又欢天喜地的在竹床上蹦蹦跳跳了,也不怕把竹床踩坏,奶奶也只是宠溺地笑笑说我们顽皮。这时候如果爸爸在,那我们便都一言不发,安静的乘凉,看着月亮,数着星星,幻想月亮里是否也有小孩儿,别处的小孩儿此时都在干些什么。
童年里的这些美好时光,现在回忆起来,就如炎炎夏日里的一股清流,它们流过心间,的确滋润了心田。如今,虽然爸爸妈妈再也没种稻谷了,每家每户也都有了冰箱空调,网络电视自来水,东边的菜园子也早已经荒废,奶奶也离开我们多年,可是在农村的童年,在今天的我看来,实在是我此生的宝贝,也是上天赐给我的珍贵礼物,我记着泥土的芬芳,植物的香气,还有人们坦率,真诚,善良,朴实的感情。还有更多的记忆,大概让我一生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