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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农历三月的北方，虽然已经时至春季的中旬，可是还是有时不时地寒风，吹进并不怎么保暖的破棉袄中。

张永忠，在自家用土夯起来的破落的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冷风从破烂的棉袄的领口，灌进他的胸口，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把手捅进袖口，缩着脖子，继续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偶尔抬头，瞥一眼旁边用土块垒起来的房子，口里念念有词，只是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只能听到在寒风的嘶吼和从房子里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女人的嘶喊。

今天是他的妻子蔡秀香，怀胎十月，临盆的日子，但因为条件艰苦，没钱去一样，就连普通的乡间医生也请不起，只好，由张永忠的母亲孙氏来接生。虽然这已经是张永忠和蔡秀香第三个孩子，可是他还是，很紧张，口里咬着刚卷起来的老汉烟，却怎么也点不着，只好狠狠地把叼在嘴边的烟卷，咬了一大口，在嘴里咀嚼着。

各路神仙，一定保佑是个男孩！

他默默地在心里念着。

虽然已经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但在北方的农村，人们还是普遍认为男孩才是最重要的，男孩才能传递香火。

突然，哇哇的哭声，传入张永忠的耳中，他猛地回身，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房门口，等待着里边的消息。房间中除了孩子哇哇地哭声，和时断时续地女人的呻吟，没有其他的声音，张永忠急切的心情瞬间黯淡了下来。

这时，在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后，一位老态龙钟的小脚妇人，走了出来，这是张永忠的母亲，虽然只有50多岁，但因为生活的艰苦，她看起来确是七八十的年纪。

看到儿子殷切的眼光，老妇人缓缓地摇下头，又转生看向旁边房子地门口，一位老人正缓缓地转身，佝偻的身体，似乎快要低到房子高高的门槛上，只有六岁的张永志的大女儿，乖巧的在旁边扶着自己的爷爷，进到屋子，因为母亲的哭声和叫声，吓得只有三岁的张永忠的二女儿，在炕上哭的已经失了声，张寿进到屋中，缓缓地叹了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大孙女的头，看到二孙女因为哭累了，已经睡着了，但在睡梦中还是时不时地哽咽着，张寿又叹了一口气。

孙氏看着老伴进去，又看了一眼张永忠，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先去干活去吧，这里我看着，你也帮不上什么忙”，然后不待儿子的回声，就缓缓地转身进了房子。农村妇女生孩子后，男人是不让进去的，这张永志是知道，看到母亲进去，也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卷烟，又拿出来，找了一个角落，掏出皱皱巴巴的火柴，废了好几根才，点着，然后狠狠地吸了一口，转身出了大门。

孙氏，进门后，蔡秀香已经挣扎着翻了起来，正在给刚生下的三女儿喂奶，看到孙氏进去，忙低下了头，脸上明显有着泪痕，显然是哭过的。

孙氏看到儿媳妇这样，也知道，儿媳妇心里的苦，叹了一口气，收拾起因为生产而准备的和用过的东西。

2

时年六月，张永忠一家刚收拾完，夏季的小麦。突然邻村的有人传来，乡里的计生办和村大队的联合起来抓超生的妇女去做结扎手术，听村里的人说，好几个妇女，已经被抓去了，即使是已经又怀上的，也被强行带去乡医院，做了流产和结扎手术。这可把张永志一家，吓了个半死。惊吓过后，在慌忙中，还是蔡秀香自己先稳了下来，然后交代家里的两老。

“娘，爹，现在只好，你们带着三个孩子，我们两个先出去躲躲，实在不成的话，也只好。。。。。。”说着，也已经说不下去了。

“说的什么丧气话，你们尽管去，我和你爹会看好孩子的！”孙氏看着说话听硬气的，可是蔡秀香分明看到了孙氏眼中的泪光。

这时突然听到外边传来村民大喊，“计生办的人来了”原来是张永忠的大嫂。张永忠在家排行老三，上边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姐姐已经嫁人，大哥结婚后就分出去了，二哥则是个混人，到现在也没有结婚，偶尔出去打工，或者在家。

张永忠的大嫂，见张永忠几人还在院中，催促道，“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人家拿人的人都到村口了。”

四人听说如此，张永忠忙拉着蔡秀香往门外走，蔡秀香含着泪水，回头看了一下二老，看到孙氏长长的伸着手，嘴唇微微颤抖，好像在说什么，但是她听不到，出了院门，蔡秀香才回过头来，一边跟着张永忠跑，一边颤声问道，“我们去哪？”张永忠回头看了一下蔡秀香，没有回答，只是死命的朝着村后跑，其实张永忠也不知道，他们能跑去哪。

直到二人跑到离村子比较远的山顶，在一块有小麦垛的田地里，窝到里边，长长的喘着粗气，并且不断地擦拭着额头和脸上的汗水，还不时地向外张望着，看有没有人追来。

“要不我们，今天就在这里待着，等明天，在偷偷回村，看看情况再说” 。蔡秀香看着张永忠弱弱的问道，张永忠，明显没有拿定主意，叹了一口气，手在旁边的衣兜里狠狠地摸了一下，想张根烟抽，可是现在才知道，因为出门太急，没有带上烟，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叹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蔡秀香看到，张永忠这样，就有点生气，但是知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只好用商量的语气，和张永忠说道。

“你看，现在小麦刚收完，胡麻也黄了，得有人拔，爹妈两人，要看着三个孩子，并且两老身体都不好，我们不能走远，走远了，可就没有粮食了啊”

“恩?”张永忠轻轻哼了一声，有没有了下文。

蔡秀香只好继续说“我们现在在这，刚好胡麻地，就在边上，等天黑没人了，我们到地里边，能拔多少算多少，早晨，你偷偷回去，看看家里。。。。。。”说到这，蔡秀香又想到刚不到三个月的三女儿，这会可能正饿的哇哇大哭呢，不由得哭了起来。

张永忠见蔡秀香说着说着，怎么哭了起来，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只好出声安慰道。

“哭什么哭，我们又不是回不去，行了，等天快亮的时候，我回去看看。。。。”

后边又是无限的沉默，两个人都各自想着目前的处境，但无奈的是，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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