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被吓昏过去了,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是传说中灵魂出窍的感觉吧,浑身松软,又觉得自己的肉体根本不存在,飘的那个就是灵魂吧。周围是黑黢黢的,不知是不愿意睁眼还是睁不开眼,觉得连心都在一点点散开,什么都没有了,就剩下轻飘飘的了。
她还是睁开了眼,哪都没去,还是躺在自家客厅里。丈夫铁青着脸坐在沙发上,地上有刚打碎的碗,迸溅的饭,还有自己和儿子都爱吃的鸡爪,现在却令人恶心地和掀翻的垃圾篓扭在一起,四周的景物像变了形,就如丈夫扭曲的脸。
她的眼睛就像生锈的铁球儿,转转圈都觉得困难。她想让丈夫扶扶她,不过这好像是奢望。丈夫的眼神还愤怒的如火,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还在蠕动着。她知道,丈夫看她是不待见的,母以子贵,儿子那样,自己以何为贵啊?
想到儿子,她脑海中又开始电闪雷鸣了,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出现了。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锁紧了,记忆像洪水一样冲击着她的闸门。
吃早饭时,儿子翘着二郎腿,啃着鸡爪,骨头吐了一地,还玩着手机。半个小时过去了,碗里的饭还满满的。丈夫一看生气了,嫌儿子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讲究卫生,吃饭太拖延,以后到社会上会……越说越生气,越生气越指责,越指责越多,就像滚雪球……
开始儿子还是一副冷面孔,一副对抗到底的不屑,这表情很刺激丈夫,在他看来养儿子养了十八年,就是养了个白眼狼……本是要换鞋上班,就顺手拿了只砸了过来。
儿子也彻底被激怒了,发疯似的哭喊:你以为花你几个臭钱多了不起啊?你就这样折磨人啊?冲到厨房,拿把菜刀……
她也想说儿子,觉得他吃饭的时候的确有点不讲究,但想想又忍住了,今天儿子开学,一走又要三周,就让他自由一回吧。谁知丈夫还是忍不住,再次击碎了她家和万事兴的美梦。眼看着两个一米七八的男人要交手,她吓得浑身发抖,昏了过去。
(二)
她无声无息地躺在地板上,似乎连呼吸都弱的感觉不到。她想站起来,却又知道自己现在根本站不起来。她从不奢望丈夫拉她,在丈夫的眼神里永远有坚强两个字盯着她,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都觉得她坚强,都觉得她能撑下来。就像刚才昏过去时,丈夫会很有把握地想:死不了,你坚强。
结婚以来,她似乎成了坚强的代名词了。
丈夫是个军人,结婚十年才转业回家。婚后第二年有了儿子,公婆还生病,别说照顾儿子了,不拽着去医院就算不错了。当时她还在村里教小学,照顾儿子的同时还要进修学习,家里工作两手抓,从来没指望过丈夫。
后来因为成绩突出她调到县城;丈夫也转业和别人在县城开了家保险公司,生意蒸蒸日上。丈夫真不愧是军人,也能拼,天天都是深夜回家,第二天天没亮就走了。对于她来说,丈夫还像没回家;对儿子来说,生活中似乎也没有爸爸。
也许因为从小爸爸不在家,儿子一直都很排斥丈夫,丈夫让干啥儿子偏不干。而丈夫的脾气也很倔,两个人如果拗上了,就能折腾一晌。就如儿子把板凳弄翻,丈夫一定要儿子扶好,儿子倔着就是不肯。丈夫就偏扳着儿子的手扶。儿子力小,在丈夫的强扭下把板凳扶好,但丈夫一松手,儿子就一脚“哐”又把板凳踢倒……如是三番,谁都不会让步,丈夫总是很生气,对儿子暴打一顿;儿子不躲不跑,到最后还是不扶板凳……
丈夫是军人,就喜欢动武,只要儿子一不听话,还要打一顿。而儿子也偏执拗,打死也不服软。记得有一年下大雪,丈夫又打儿子,自己拉着儿子跑到了大街上,丈夫在后面狠命地撵,鞋还跑掉了,不拾,就只顾狠命地撵,边撵边叫骂,引得街坊邻居都跑出来看。大家都不理解丈夫对儿子怎么就那么恨之入骨……那一次,丈夫到底还是把儿子打了一顿。
(三)
儿子不知什么时候也和自己杠上了。两三岁时教什么学什么,背古诗,讲故事,读英语,真正一个小天才。可后来上学,越让学习越不学习。小学成绩靠前,初中中等;好不容易考个私立高中,上得也是连滚带爬,要么是停课,要么叫家长,要么就要求转学……
儿子的学习总让她悬着心,上网逃课这都是小意思,逃课还能再带点小事故。上次偷骑同学的赛车去上网,碰了一辆电动骑车,结果赔了人家三千块钱,还说了不少好话。儿子,在她看来,就是个不定时的炸弹。
她还觉得,以前好像从来不用给人家说好话,现在却好像见了谁都要说好话,见谁都觉得欠人家的。这样时间久了,也就顺其自然了,听天由命吧。儿子一直都厌学,那次又被开除了,不想上,干脆回家了。她也累了,丈夫更是不在意。
回家得找活儿干。先是给人家送美团,不知是经验少还是送得少,叮叮咣咣一个月,才挣了一千八;压半月工资,到手才九百。九百块钱,让儿子一下子感觉到挣钱的不易。
儿子又去打了几份零工,但都干不长,总觉得太累,还挣钱太少,这时才想到学习的好。回学校是不太可能了,因为以前名声实在谦虚。在老师建议下上了个校外补习班。
她觉得这下可该消停了吧,总能让自己喘口气吧。虽不巴望六月高考有什么大动作,但至少能安生会儿吧。没想到儿子精力旺盛,还是折腾。
起初是不学习玩手机,把别人的手机交给老师,自己的留着。玩得晚上不睡觉,第二天早起起不来。老师拽都从床上拽不起来,没办法,给家长打电话。
她和丈夫赶到,儿子还睡得正香,手机在他枕头下乖乖放着。丈夫依然是火冒三丈,照例又打了一顿。
手机是没收了,可儿子的心还是收不住。那天又接到老师打来的电话,说儿子不在寝室。她顿觉天旋地转,强撑着让自己清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最怕的就是老师的电话。叫醒丈夫,一说要去找儿子,丈夫就像一头发疯的狮子咆哮起来。歇斯底里的叫声惊醒了邻居,小区里的灯亮了许多。她觉得不好,劝他冷静些,丈夫就把怒发又撒到了她身上,觉得她一个老师还教育不好自己的儿子。这种指责早就成了夫妻间最主要的交流内容。她也觉得惭愧,但就想不通,自己为人师表的,教学成绩还那么优秀,咋就教育不好自己的儿子呢?她觉得是丈夫家暴,但丈夫一惯地认为他自己小时候如果不挨打就没有今天的一切,觉得打实在是太有必要了。她和丈夫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始终势不两立,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丈夫也较真,每一次儿子犯错,什么都可以不说,唯独一顿好打是少不了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