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完《我在史铁生》,我是史铁生了。或者说我的一部分,已经被史铁生化。亦或者说,我成为故去的史铁生一次生的机缘。阅读和写作就是这么奇特的东西,可以唤醒你的前世今生和他生。他生,便是由记忆依托转世的新人生。
我对自己渺小的烦闷突然有些赧然。人间无数,宇宙承载着浩瀚的灵魂之光,我只管囿于肉身这微不足道的困厄,究竟是辜负了为人的一生。
坦然于生死,庄子早就说了:“生又何欢,死又何哀?”庸人自扰。
我死了的话,应当只在朋友圈发个讣告。遗体无需告别。遗照要用结婚前(廿年前)最喜欢的那张艺术照。骨灰树葬。我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去向何方。我的祖籍和出生地并不相同,但在西北小城生活了大半辈子,这里的水土食物空气早已浸入我的骨血,我属于这里,也将挥散在这里。我不想与谁道别,不想惹谁流泪,过去的美好和不快都会随时光变淡终至消弭。何必说再见呢,大家仍有再聚时,或在一滴水,或在一片云,或在一缕风,或在一捧土,或在一塘火。只不过那时,我们都归于真的自然,真的自由,真的自我。所以,死本就是件开心的事,就像我们在路上错肩而过,彼此微笑就好。
我原本很怕水。我引为精神偶像的几位大家,都是在水里溺死的。但我又很亲水,在水下我耳边听到的是另一种世音。我身体承担的是更少的压力,水的浮力卸去大地对我的拉拽之力,因此在水中,我距离入土便少了一层力道。我虽刚刚才说过对死亡坦然无畏的豪言,但毕竟这具身体给了我今生自由支配的福利。
用心保管自己的皮囊。再生一回的话,我要演绎哪个我,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为了好好地死去,还要好好地活着。
另外一些读后感:
死有两种形态,一种是消亡一种是噬灭。消亡是向生的转化,噬灭是被更大的死同化。
过去是从现在开始的,没有一个此刻会停留,当它被赋予意义的时候,它就已经凝固为“过去”,哪怕它的意义是无,也改变不了它对标的方向。所以遗憾是个伪命题,真正的遗憾不是不能改变过去,而是不肯改变未来。躺在遗憾上呻吟的人,是最善于接纳遗憾的人。
历史也只是前人编好给我们看的故事而已。背得滚瓜烂熟,也不代表就掌握了时间密码。在更合理的情节中推演尽可能贴近事实的“真相”。失落的真相,才是真正的历史。
后记:
《回忆与随想:我在史铁生》是史铁生先生在世的最后一部作品。编者注为未完成稿,“此Word文档在电脑中显示的最后修改时间:2010年12月30日,9:35:58。”12月31日凌晨三点,是先生辞世的时间。
史铁生先生笔耕不辍,以病躯而书写至生命的最后一日。潦草读罢,清风朗月,但寄哀思,搦管操觚,声泪俱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