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与苏轼︱我成全你的才情,你扬了我的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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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两个赤壁,一个在湖北,是曹操的;另一个也在湖北,是苏轼的。曹操的赤壁并不只属于曹孟德,也可以是周瑜的、是诸葛亮的、是孙权刘备的,但苏轼的赤壁独独专属于东波居士,版权所有,全民认可,受之无愧。

这一年是苏轼被贬黄州的第三个年头,宋神宗元丰五年,即公元1082年。这一年,苏轼已经渐渐走出贬谪的苦闷、因言获罪的恐惧心理;也是这一年,苏轼吟出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豪迈和“也无风雨也无晴”的豁达,然而这些丝毫不干系那尊崖壁和那一潭清水,它们还在静静等候,等候被正名时刻的到来。

苏轼从小就是一个热爱山水、向往自然的人,还在老家眉山的时候,就经常带着弟弟苏辙攀奇山、临秀水、观岩石、探密林,苏轼是真的爱这些。

被贬黄州,实属无奈,然而在政治上的郁郁不得志并没有影响苏轼在文学上的才情,也没有干扰东坡向往自然美景的雅趣,万幸!万幸!第一个幸,后之览者的;第二个幸,雪堂的、临皋亭的,还有那个原本默默无闻、后因苏轼正名而名扬天、成为中国古代历史长河中浓墨重彩的一笔——赤壁的。

前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让那尊崖壁和那汪清泉不再是山水大众中的一处,而成了名胜成了异枝,只因东坡居士。而赤壁也不负世人不负卿,它给了苏轼绝佳之境,让其自由超然其间,可引发无垠思索,先史古人,前尘过往,繁星点点;可忘却尘世俗物,飘逸自然,洒脱无物,心静若水……

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那一年,周公瑾羽扇纶巾,谈笑间,成片的敌军战船陷进火海,瞬间成为灰烬,赤壁大战,凯旋而归,功成名扬,而也是这一年,小乔初嫁……

纵使“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的洒脱也掩盖不了苏轼对公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欣羡,大丈夫的志向总偏离不了国计民生,躲不开家国天下。本应该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却不想被贬谪黄州荒凉地;心比天高,却现实窘困。

可是,苏轼回答,何妨?一蓑烟雨任平生。

这一天,苏轼与友人驾着小舟,在赤壁游玩。明月当空,清风徐徐,水波不兴。小舟上,有酒有菜,有诗篇,有雅致,苏轼敲着船舷,唱起了诗歌,友人随歌吹起了玉箫。原本是美景良宵,赤壁湖上,却不想箫声甚是凄凉悲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并不是号称居士的都是世外高人,能够超凡脱俗,两耳不闻世间事,心静如水,波澜不兴。苏轼也是有迷惑、困顿、消极的时候,也有心绪不平,满是疑问的时候。生命实在太短暂,功未成,言未立,空有壮志对着那一轮当空的皓月……

有人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弯了双膝,随波逐流,走向黑暗;有人在困顿的生活中,躬下身子,唯唯诺诺,与初心渐行渐远;还有另一种人,挫折和磨难磨灭不了他向阳的心态,他就像不倒翁一样,迷失是暂时的,达观才是恒久。

苏轼说: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唯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清代古文家方苞评论《赤壁赋》说:“所见无绝殊者,而文境邈不可攀,良由身闲地旷,胸无杂物,触处流露,斟酌饱满,不知其所以然而然。岂惟他人不能模仿,即使子瞻更为之,亦不能如此适调而畅遂也。”

心胸不够旷达坦荡,无法真正忘怀得失的人,是说不出这么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写不出这么荡气回肠的文章来的。

但是仅仅以为苏轼就这么说服了自己,一直保持着积极乐观豁达的心态,至此超然也是不对的,真正的高境界,是即使不断游走在困惑的当下、迷失的边缘,还能够心明视众,雅趣打量,又不失天真。这才是苏轼为世人所推崇,敬仰的原因。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呜,掠予舟而西也。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道士、孤鹤与苏轼,庄周与蝴蝶,理的清的是文章,参不透的才是道理。道人啊,你真的是仙鹤变的么?

苏轼的才情,在赤壁挥洒的淋漓尽致,豪迈的苏轼、超然脱俗的苏轼、智慧豁达的苏轼,终究成为了世人的传奇……


PS:我说:用一句现在流行的话叫,年少不知文章意,读懂已非少年时。现在再来读苏轼的文章,首先是美,再有是贴切,不管是“但愿人长久”还是“十年生死两茫茫”,总觉得能读到心坎里。就像苏轼博览群书后,再读《庄子》的时候说了一句:吾昔有见,口未能言,今见是书,得吾心矣。

苏轼说: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赤壁说: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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