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时甩开一堆工作人员的阻拦,强行冲到杜氏集团一号会议室,踢开会议室的大门,愤怒地站在门口,大吼一声:“佟青槐,给我出来!”佟青槐正端坐在会议室中,听一份基金投资报告,听到吼声,愕看向轩时,怔愣了一刻,未几,尴尬废站起,歉笑着看向众人,点头退出会场。
杜轩时看着佟青槐,一字一顿:“佟青槐,你凭什么这么安然,你是惯于害人,心安理得吗?”佟青槐强撑的笑容瞬间瓦解,赤愣地喃喃念着:“我害人?”尚未等她反应过来,杜轩时已连珠带炮哆哆逼近:“二十多年来,我一直说服我自己,相信你是无辜的,相信你没有作恶,可此时此刻,我深感质疑,你根本是作恶成性,无视别人的尊严……”
“噼!”未待他说完,一记重重的耳瓜甩在他脸上,佟青槐看着眼前的儿子,看着他曲扭变形的面孔,连愤怒都无力了,只觉深深的凄凉,“你走,我不想见你。”她衰弱地转身离去,身体虚空地左右摇晃。
“我凭什么走,你能做出来,我还不能说吗?”杜轩时不依不挠,渐至狰狞。“你明知姨妈对花生过敏,却趁她在病中,偷偷往她的羹汤里放入花生粉,导致她过敏窒息身亡。然后,你侵占她的老公,离间她的子女,把自己做成杜氏帝国的‘第一夫人’。我一直说服我自己,这不是真的,这些全都是误会,结果,你用事实告诉我,阴险毒辣就是你的本性。”
青槐背对着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说不出话,她晃了两晃,身体耷拉着往下倾斜,眼看要倒地,她忙倚靠在墙上,五指拼命在墙面抓摩,极力使自己不要瘫倒。许碧彤匆匆赶来,呼叫大楼保安把轩时带走,自已连忙扶住摇摇欲坠的佟青槐,看她脆弱疼痛的面孔,不由抱住她,伏首饮泣。
“让我歇会儿,让我歇会儿……”佟青槐泪流满面,目光游散地望出去,口中喃喃地念着,旁人完全听不见。
西寺塔公园体量庞大的复建工程已于两月前紧锣紧鼓地展开,工作的主持与管理由杜轩时的死忠粉张韬担纲,这两人在古建复建的道路上一见如故,此后多年风雨同路,杜轩时此前修复的多处古寺均有张韬的贡献。
他最近一次与张韬碰面是几天前,张韬正为西寺塔公园复建的核心部分发愁,与他探讨良方。西寺塔公园所以得名,是因为三百余年的“古西寺塔”,而比古西寺塔更珍稀的则是鼎力塔身的三颗古木,三棵古木自杜轩时决意复建西寺塔公园起,就处于濒死的状态,如今公园复建工作已旗鼓全开,三棵古木的挽救还没找到门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杜轩时颠笑着,歪歪扭扭地跄向三棵枯黄的古木,满腔的酒嗝浊恶冲天,三颗古木被丈高的围栏四面围起来,上书一行大字:“珍稀古木,勿近!”
轩时看向那枯萎无叶,矗向半天高的古木,觉得它分出去干喇喇的枝桠像是哭泣的脸谱,在夜空散射的惨淡灯光中透着悲凉。他忽然停下来,站在那里,久久地了肃望那些古木,嚎啕大哭。
下午,杜康作找到他,为他跑到杜氏集团当面指斥佟青槐的事大发雷霆,父子俩激烈相持,一发不可收,杜康作气极之下,拿皮带狠狠地抽他,杜轩时起初还反抗,后来就不反抗了,任他抽打。他站在那里,皮带赶马般抽在身上,他既不动弹,也不出声,神情淡漠,似事不关己,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离开杜康作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撞到西寺塔公园来了,此时看到眼前数棵形已萎亡的枯木,他才明白,他今天的安静,是因为面对杜康作,他心已死。
小时候他常挨杜康作的打,大多是因为他对佟青槐出言不逊,就像今天,他破道佟青槐的真面目,杜康作立即恼羞成怒。这两人,一个嗜财如命,一个蛇蝎之心,而他,却是他们的成果。
他疲倦了,倒在围栏下,酒瓶摔落在周身,溅出一地的碎琉璃,他把手在里面狂乱地抓爬,疯疯颠颠地嘶嚷,又是哭又是笑,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杜家,不过是一道陈年的脓包,戳开来,除了丑陋,还是丑陋!他仰天长哮,在黑暗中突然放歌……
清晨,杜轩时被寒气刺醒,他瑟缩着爬起来,梭巡了好半天,才知自己是在西寺塔公园。他绕着身旁的围墙转了半圈,看向里面围着的古木,发了会儿呆,未几,怏怏地往外走去。
回到车中,电话遗落在坐位上,,轩时翻看了一眼,里面30多通未接电话,大部分是姐夫周泽茂打来的,他沉默一刻,欲给他打回去,想了想,又停下来,只给他回了一条短讯 :“安好,勿挂。”
略坐一会儿,他又拔通蒋桦林的电话,依旧关机,细雨凄凄,长空怅惘,除了昨天留下的伤痕和隐痛,一切都没有进展。他莫名地想起蒋桦林的身体,她给他的初夜,她在他疯狂啃啮时竭力忍耐的模样,他曾暗下决心要给她将来,如今,决心似就在上一秒,斯人已不知去向。他心底涌起阵阵悲凉,在这样无情虚空的世界,他只想孤独地躲在哪里,谁也不见,什么也不想。
门铃滴铃铃响起的时候,老丁正在庭院里浇花,听到铃声,他以为是叶蕴菊折返回来拿手机,连忙去给她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女孩子,见老丁出来,开心地挥手叫唤:“西伯、西伯!”老丁一愣,原来是叶蕴菊的女儿,一时惊喜不已。
“穆萧,你怎么来了?”他拉开门,欣喜与她道。“我从苗圃过来,趁山上有露,去采了些野菜和山果。”女孩托起手中的编织袋,在老丁面前晃了晃。
“嘿,好好好……”老丁接着她的袋子,满心高兴,“好久没看见你了,刚刚以为是你妈妈回来。”
“噢?”女孩惊讶,我妈妈不在吗?”
“嗯,她向周总管告了一天假,一大早就匆匆忙忙走了,手机也忘了拿。”
“难怪打她电话一直没接。”女孩自言自语,“没关系,西伯,手机我呆会儿带回去。”
“吃早餐了吗?”老丁问她。
“没呢。”
“正好,我也没吃,我现在做,我们一起吃。”老丁开心。
“一起做吧,我给你打帮手。”女孩挽住他。
“好好!”老丁颠颠儿的,乐得合不扰嘴。
进入客厅,女孩儿蓦然发现东窗上多了一盆植物,不觉站住,细看时,却是一盆集圆。 “西伯,这是你新养的?”女孩好奇问着,准备近前去看,老丁急急拦住她:“别过去!”
“怎么了?”女孩诧异。
“是那‘阎罗’的东西,他从美国带回来,宝贝得很,平时我也只敢遵他的嘱咐浇水通风,其它的,碰也不敢碰。”
“哦!”女孩应着,站在原地未动,她知道这家的“阎罗”,是个人神皆惧的主。她妈妈是这里的管家,她以前经常来这里,自从这“阎罗”回来后,她妈妈便不让她来了,担心她一不小心碰到这“阎罗”。
能把集圆兰养得这么肥茂,也真是下了功夫。”她心想着,眼望着那盆兰花,站了好一会儿,才与丁西一起去厨房。“你半年没来,这里变化很大,那‘阎罗’脾气很怪,非常难伺候,我和你妈妈总提心吊胆,担心哪一点不如意触怒了他。”老西边走着,边与她念叨。
“对了,西伯,给你带了本书。” 女孩儿忽然想起什么,取下背包。
“《英国皇家园艺学会植物学指南》,”老丁接过书,喜出望外,“这么长时间,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女孩明媚地笑起,“这个是加印的,比上一版好用,买了两个月了,一直没机会给你。”
老丁看着书,顿感黯然,自叹道:“以前真好啊,我有什么不懂的,你随时可以来教我。”他说时看向沿墙绽放的蔷薇,“这一季我都种的常规品种,稀罕物我碰也不敢碰了。”
“别担心西伯,需要我时,打个电话我就来。”
“算了,你还是别来, “免得碰上这‘阎罗’。”老丁说到此,黯然失语。
“对了,西伯,我刚刚路过院子,那些植物长得比以前丰满多了,你的水平真是越来越精进呢!”
“真的!”老丁终于高兴起来,
“都是按你说的做的,你的指点,我能学到一丁点,就够把这园子打理得漂漂亮亮!”
“呃,西伯,你谦逊也更精进了!”女孩逗他,两人相视大笑。
两人在厨房里忙碌了一会儿,菜上锅时,老丁赶女孩出来,女孩子未与他多拗,就势出来了。她踅到客厅,满眼热切地往窗台上张望,未几,不自觉地靠近去。这盆兰花长得相当独特,大量肥硕的叶片如鱼鳞般簇拥,蔚为壮观,新生的芽叶层层叠叠拱出土壤,似剑鞘挺立。细看间,簇生的叶片正中有两片长叶倏然卷起,环状地曲躬,绕成一只圆环。
她不禁笑起,自伸出食指来,缓缓穿入它蜷起的叶片,环叶到达指根时,不松不紧,刚好裹住她的指头,她默笑着,将中指伸入紧挨的另一片环叶,不多不少,刚刚抵达。她轻轻地捻动指头,两片环叶粘裹着她,似恋恋地不肯放手。
她胸中莫名涌起一股浓烈的情感,温润的、喜悦的,似久别重逢。
“干什么?”她正沉溺间,身后忽有人喝斥。女孩吓了一跳,骤然转身,但见一名衣衫褴褛、形容腌臜的男子站在他跟前,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她慌忙缩回手来,剪到身后,惶然地看他。
“谁让你碰它?”男子怒喝。
“我……我自己!。”女孩结结巴巴,声线弱得可怜。
男子俯睨她一遍,但觉无趣,悄无声息地上了楼。女孩儿看向他的背影,呆了会儿,忽然大声道:“这株兰花长了二十多年,新陈代谢能力已经很弱了,你把它放在这里,光照太强,会蒸干它叶片的水份,缩短它的寿命。”
轩时停住脚,转身看向那女孩,眼神迷离地转向那盆兰花,瞬间的恍惚,夹杂些憎恶,只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仍旧上楼去。
“出什么事了?”老丁听到动静,慌慌张张地跑出来,看到女孩正兀立在客厅,仰脸望着楼梯,他紧张地凑过去,发现什么也没有,不觉吐了一口气,正待与女孩说话,忽听楼上传来声音,“给我准备洗澡。”
老丁浑身一颤,呆立在那里,“杜……杜少爷……”他喃喃念着,眼瞅着女孩,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