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已经过去了50年,他们已经到了耄耋之年,看上去相依为命,恩爱有加,但我总想对这样的婚姻说,但愿你们来世劳燕分飞。
年代的久远,令人眼前出现黑白片的画风,是的,那时的中国遍地是穷人,但可怕的不是穷人这个硬性标签。
杨华,世代书香的家庭,给予她良好的教养,专科毕业后成为材料员,60年代的工厂,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女生拿着材料本在办公室穿梭,本身就是道风景,她工作努力,认真负责,因为出色,领导鼓励她,好好干,即将到来的提拔,非他莫属,这无疑是对杨华的赞许。
孙贵,祖辈农民,他的老爸却有远见,不顾一切送他念书,孙贵也很争气,学成毕业,顺利成为企业技术员,是他们村里第一个走出来的能人。
双方各有介绍人,严肃正规的相亲。文化水平是当时两人最匹配的硬件。
有句俗语: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 是两个家庭,哪怕这个家庭相隔千里,甚至一个家族的事。
婚后的杨华,全部身心扑在小家庭,对未来充满憧憬和向往,自己的收入都用来经营小家庭,孙贵的衣服裤子袜子,她会洗的干干净净,破烂的地方补得整整齐齐。
孙贵每月领了工资,分别给老爹,大爷,小姑,亲兄弟,同父异母的兄弟和妹妹寄走,剩下寥寥无几的钱给杨华。
孙贵喜欢述说他曾经如何如何,周围人如何如何有恩与他,如今,他好了,不能忘本啊。
不能忘本的实际行动就是,孙贵挣的钱首先他没有使用权,是大家的,确切地说,是整个家族的 。一年后,他们有了儿子。六年后,相继生了两个女儿,这期间,杨华的工作单位发生变故,杨华之前领导说的兑现不仅没有实现,连经济来源也失去。生活的担子压在孙贵肩上。
在国有制单位,工资数量每月是固定的,10年20年不发生变化很普遍,也没有奖金一说,孩子是需要拿钱来养的,孙贵迫不得已按照排序做了调整,实在拿不出钱寄,只好这月没寄下月再补。
小姑的儿子黄然突然来信。黄然在信中指责孙贵这月没给他妈寄钱,没有良心,忘恩负义连狗都不如。信被杨华看见,气的几乎半死,嫁给孙贵,犹如嫁给一个还债人,自己的收入帮助孙贵贴了不少老家人,日子过得那么拮据艰难,都没少他们一分钱,没喊过一声怨,安慰自己,大家都这样嘛。没料到这家娃说出这样的话,这帮人觉得他们在城市,钱来得太容易了。
杨华愤怒地把信扯了,收拾了几件衣服,管他的,爱咋样就咋样。
这时,小女儿摇摇晃晃从外面进来,妈妈,我饿了。儿子和女儿放学冲进屋,险些把杨华撞到,妈,有吃的吗,饿死了。杨华看看孩子们,恩恩,咱们做饭吃。
这样的剧情有过许多次,和孙贵也争吵过,孙贵说,当年我后娘人刻薄,对我和大弟不好,欺负我爹,要不是大爷收留我,供我读完书,哪里有今天啊?人不能忘恩负义。说完,孙贵操起棋盘,我去街东头老于家杀两盘。
杨华只得憋气,眼泪没少掉,可日子总得过。
孩子们渐渐长大,花销越来越大,孙贵依然如故,他仿佛瞎子一样,身边对杨华和孩子视而不见,杨华找了份临时工,把这个家支撑起来。
10年如此,20年如此,30年如此。
孙贵的那些债主们,(这是杨华的称呼) ,一个个离世,孙贵的孩子们长大了,也许上苍眷顾杨华,三个孩子非常优秀,个个有出息。逢年过节,从四面八方回来看他们,大儿子戏谑地:爸爸今年可以轻松过年了。孙贵问,咋啦?他明白了,暴跳如雷:我的钱我当家,我想给谁花就给谁花。杨华笑劝他算了,何必给孩子使气。
是的,他是有权利支配自己的金钱,他有权利奉献他的家族,但他没想过,他同时是父亲,是丈夫,他理应呵护的妻子,理应照顾的孩子,理应承担的天压在杨华肩上,而自己却不知羞耻地在亲情面前咆哮。
他,永远不会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