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群里的同龄作家分享了一段关于他的书房和他写作的视频。
我喜欢他的分享,更喜欢那个古木书香的小屋。
一面是中国文学经典
另一面是西方文化经典
一个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放满喜欢的书,没有人打扰,安安静静地遨游在书海,写自己所想,真让人羡慕。
他活在我梦想的彩云端。
因为我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书房
也没有一个喜欢藏书的记者父亲
家里的书被随意毁坏,丢弃。
出租房里的书逼仄地挤在整理箱里。
以及对我梦想嗤之以鼻的父母
我不是一个心胸阔达的人,许多愉快,不愉快的回忆纷杂而来。
我喜欢书,毋庸置疑。
很小的时候,家附近有一个造纸厂。在这座古柳垂地的园子深处有一间很大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旧书,有连环画,童话书,故事书,小说书,古书籍,笔记本,还有废弃的铅笔,钢笔,橡皮,漂亮文具盒和可爱小书包。尽管戒备森严,看门人又像倔疙瘩怪一样恐怖,仍挡不住小伙伴们寻宝的热情。我们总是可以隔三叉五的钻进门底下的缝隙,在黑暗的书山里攀爬。爬着爬着经常会被一个流浪儿突然吓一跳,至今记得排扇口那一缕夹杂着尘埃的光线中,他坐在高高的书堆上,就那么安安静静,如痴如醉地读着。
后来,造纸厂倒闭了。周围的工人开始摆摊卖书。每天看到小二哥把书摊摆在家对面就很开心,有时候几天没来,就很失落。家住在一个小树林般的街道里,没有小伙伴也没有电视节目可以看,日子总是那么单调而漫长。能够坐在那里尽情地看,是我童年难得的乐趣。有时候小二哥回家吃饭会让我帮着看摊,等他回来,我还沉浸在书中不觉。总是这样在人家那里坐一天只看不买,有时候真的很难为情,妈妈不让我去,可她从来没有提出过给我买一本,想看书的渴望战胜了羞耻心,后来就变得厚脸皮了,只要人家一出来我就飞奔过去。那时候的邻居大哥纯朴善良,总是笑呵呵的,即使生活贫苦也没有流露一丝不满,温暖了我饱受冷眼呵斥的贫瘠童年。
在这个小书摊上我开始启蒙,磕磕绊绊地读完了各种中外童话, 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很多字,我记得最深的是巫婆的巫,那时候我不过是为了读着通畅自己给它瞎编了一个音,没有想到居然猜对了。一年级的第一堂课,阳光洒来,我那幼儿园时期混沌的大脑突然开窍,我突然就深刻的明白豁然开朗的意思,这是我一生记忆最深的一个词。
还给小伙伴们编过各种各样的神奇故事,比如路边巷子里的随意门,里面有各种漂亮的衣服和珍宝,那是我渴望的东西。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小伙伴银银深信不疑,回家讲给她妈妈。一天一个故事,直到有一天,她不再相信,那时候,我们就突然张大了。
郑渊杰的皮皮鲁和鲁皮皮系列,在我心中播撒了一粒儿童文学的种子,时至今日,百事困扰,灵魂仍向往成为一名儿童文学作家。
还记得那本讲孙悟空的妈妈是谁的连环画书,那时候我忍住渴望不去看,我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后看,可是它很快被买走了,眼睁睁地被别人买走而无能为力,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把最好留最后的教训。至今好奇,那本书里孙悟空的妈妈是谁?那位买书的人去哪里了?那一本连书名和颜色都模糊了的书,还能再找到吗?
小书摊消失很久了。
秋天的时候,金黄的落叶洒满街道,厚厚的一层,像地毯一样,走在上面软绵绵的。街道上没有行人,又寂寞又美好。
后来,家里开始卖烧饼,递给客人的时候会撕一块儿报纸。爸爸从纸厂工人那里买了很多,一摞一摞地堆在家里的旧柜子里。每天抱上一大捆,坐在冬日的暖炉旁,闻着墨香,吃着烤红薯,津津有味地读着里面的生活故事,是最幸福的事。那时候的故事都很回味无穷, 读到后来故事没有了,参考消息也看了起来,白宫的赖斯,我很早就知道了。也会去市集里淘几本故事会,韩信胯下之辱,罗密欧与朱丽叶,咏雪才女谢灵运,爆竹声中辞旧岁,我知道的要比我的初中同学早很多很多年。有一段时间特别喜欢看明间传说,田螺姑娘,狐狸报恩,张生赴京,试着自己画过一个狐仙,画的很逼真,信手拈来。过年期间淘到一本封面画有狐仙的民间故事书,被爸爸当作邪书,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一把扔进了火炉。被爸爸妈妈藏着衣柜里的知音,我也偷偷读过。早熟的很。
二年级,在小伙伴还只会认字造句的时候,我写了一篇关于花园的作文,红的,绿的,蓝的,粉的,堆砌了很多色彩艳丽的词,被语文老太太称赞,在本子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好字。多年后,老太太遇到我,都会提起那时候的我。虽然后来我变得愚钝低落,但在她印象里却一直是一个文采飞扬的好学生。
三年级,发了大洪水,学校组织各班给灾区小朋友捐书,我捐了一本二年级时的旧练习册,被老师大骂,必需捐作文书! 上课的时候跑回家,妈妈带着我去附近收废品的大婶家买了一本,那是我的第一本作文书,我都来不及看,就被匆匆捐了出去,它被随意地扔在一边。什么灾区,什么贫困学生,我更需要一本作文书。我家里连一本都没有!
五年级的时候,发现了市里的图书馆,原来只要学生证就可以进去,每次去都很害怕因为图书管理员很凶,那里有很多实验小学的富家子弟,我是如此的寒酸和炸眼,终于有一天,图书管理员说别每天都来了,再来得交费。我支支吾吾地说没有带钱,下次来交。囊中羞涩和可怜的自尊心作祟,以后再也没去过。直到成年才敢正大光明的去这里,而图书管理员都已经非常有礼貌和热情了。
市里的新华书店也很高大上,奶奶带着我去买字典。导购员翻着白眼呵斥到别乱翻,会弄脏书。有一次偷偷站在角落看作文书入了迷,突然听到一男子训斥他女儿:“你看看人家,站着都能看,这店里这么多书,你一本也不看!” 是书店的经理,他的女儿满脸不屑和敌视:“谁允许你在这里看书的,这是我爸爸的书店,走开!” ……
那个时候,太渴望看到一本书了,找也找不到,亲戚家哥哥姐姐的初中课本,语文,生物,甚至数学书里的小故事,我都翻出来,一遍一遍读了好多次。渴望的太久得不到就麻木了。
同学抱怨说她过生日的时候,亲戚总是送套书,一点意思也没。
妈妈说你看人家倩倩爷爷给她买了十万个为什么,你爷爷一分钱也没舍得给你。
我真羡慕啊,有哪个亲戚可以给我买一本书啊。直到现在,也没有人送过我书,也没有了意义。
这个世界上就是,不愿意看书的拥有那么多而喜欢的却得不到。
后来,我买过《故事会》,《读者》,《人民文学》,《特别关注》,那时候的很多文章都文采斐然,值得收藏,但都无一例外的被垫了食物,扔在床底,或是消失了踪影,我记得一篇叫年年有鱼的文章,非常精彩,想去再看一遍的时候,那本书无论如何找不到了,家里没有我的地方,我喜欢的书被随意处置。我希望能有一个放书的地方,也没有被同意。贫穷,嘈杂,没有隐私。
魔鬼埋在古坛中,第一百年,如果有人救他,他会许与恩人无尽的财富和长生不老。 第二百年,如果有人救,他会让他衣食无忧。 第三百年,如果有人来,他会毫不犹豫杀死他。
30年来,被迫谋生,放弃和隐忍,很多事情都不能引起我的兴趣,心越来越浮躁,迷茫,焦虑。唯有踏入书店那一刻,在书丛中穿梭,翻起一本书看看,才能感到久违的宁静。
我知道,书,就是我的灵魂之音。还能喜欢书,人生就还有点慰籍,不至于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