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高中时班里有个同学,她是温州人。
她家里有三姐妹,她是老二。
要知道,我们这一代,计划生育管得特别严格,我们家就我一个姑娘,所以当时的我对有兄弟姐妹的家庭特别好奇。
和她混熟了以后,聊到了她的家庭。
我很羡慕她,“你们是三姐妹啊,真好。”
她点了点头,也是认同道:“是挺好的,我们家别提多热闹了,我爸爸也说喜欢女孩儿,女孩子好,就是我奶奶,特别讨厌我妈,也不喜欢我们。”
我细问之下才知道,我同学她爸爸是家中的长子,第一胎,同学妈妈生了同学的姐姐。
她奶奶就不开心了,一听是女孩,直言道:“女孩子家,得嫁出去的,总得有个儿子才有依靠。”
同学妈妈好听话,哪怕那时计划生育抓得严,可也还是想着生个儿子,没过几年,又有了第二个孩子,生下来还是个女孩儿,就是我同学。
当时她奶奶可不高兴了,一扭头,据说连抱都不愿意抱我同学,直接说道:“又是个丫头片子,赔钱货。”
当时同学妈妈还在月子里,她奶奶就百般刁难,大约就是觉得你生了两个姑娘,连继承香火的人都没有。
同学妈妈没作声,继续忍着,一直到怀了第三胎,为了躲避计划生育跑到外地生了孩子,后来交了一大笔罚款,可惜,没能如她奶奶的愿望,还是个女儿。
她奶奶一听到这消息,别提多嫌弃,甚至直接和同学爸爸说要么离婚要么再生,有儿子才能够继承家业。
而那时,同学的妈妈因为接连生育,身体已经不太好,打死,她都不愿意再生孩子了。
同学爸爸没离婚,也没再生孩子,只是直接离开了温州,带着老婆孩子来到杭州重新开辟事业。而他的妈妈,交给弟弟照顾,也只逢年过节才会一下老家。
“我每次回去,我奶奶总是特别讨厌我们三姐妹,都不和我说话,从小都不给我压岁钱,可偏偏对叔叔的儿子特别好,要什么买什么,总是说我的心肝宝贝,哪怕明明我的成绩比我堂弟好多了,终其原因,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吧。”
这是我同学的原话。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这些愚蠢的“男尊女卑”原来就发生在我的身边。
一个母亲,接连怀孕,只为了生一个男孩儿,继承香火。
一个姑娘,从小被祖辈嫌弃,只是因为她永远都无法决定的性别。
一个儿子,面对母亲一心想要儿子和妻女的渴求,于是举家搬迁。
“我不明白,我们三姐妹明明很懂事,长大以后学业工作都不错,可是每次一回老家,好像所有的努力都变成了打水漂,就是有人听到我爸爸只有三个姑娘,都觉得我爸这辈子完了,好像我爸没有一个儿子就这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一般,我们是姑娘,可我们并不比那些男孩子差啊。”
同学说这话的时候,是很难过和不满的。
“难不成嫁了人,我就是所谓的别人家的人,不是我爸妈的女儿了吗?”
我大概是能够猜到同学奶奶的想法的,不过是“养儿防老”四个字。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认同这种功利主义。
儿子是依靠,女儿是累赘。
儿子是收回来的钱,女儿是泼出去的水。
儿子就哪里都好,不好也是好。
女儿哪里都不好,好也是不好。
可是谁问过当初那个女孩儿,性别从来不是她自己决定的啊。
2
很多人大概觉得这件事挺稀奇,毕竟都在二十一世纪了,我们都认同,男女平等。
可是这稀奇的事情仍旧天天在发生。
我大学时的室友,因为母亲只生了她和她姐姐两个人,从小她的奶奶就看她们不顺眼,从来不搭理她们,对她妈妈,总是这儿不满意,那儿不满意。
后来室友的姐姐结婚生子,生了个儿子,自此以后,她奶奶的态度就变了,成天往她家里跑,只为了看她的曾孙子一眼。
对她来说,男孩子是宝,女孩子是草。
室友和我说:“我很爱我的侄子,很爱我的家庭,可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我的奶奶,你可以说我不孝顺,没有道德心,但是这二十几年来,我的奶奶,从未给过我一个好眼色,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她说出一个好字。”
你可以说这是老一辈的封建思想,我们体谅他们,自己不这么做就行了。
可不是这样的,不仅仅是我们的祖辈在这般想这般做,就是我们的父母,很大一部分也是认同这种价值观的。
我大学时同班同学有个男生,家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上了大学。
他家里面还有三个姐姐,都是高中没有读完,直接出去打工赚钱了。
而她们赚来的钱就给他交学费。
“我有三个姐姐,都不容易,在外面打工,很辛苦啊,其实她们当初成绩都比我好,可到了最后,也就只有我上了大学。”
我这个同学是很愧疚的对我说:“不是说家里面穷得没有办法供我们读书,只是我爸妈都觉得女孩子得嫁人,读书没什么用,所以就让我三个姐姐都出去打工了。”
我没有细问他三个姐姐究竟在做什么工作。
只是你想想,一个才高中毕业的姑娘,想要在社会上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真的很难很难的。
仅仅是一句简单的“女孩子你得嫁人”就完全改变了三个女孩的命运,而说这话的,还是她们的亲生父母。
我觉得特别残酷的,恰恰就是这是来自你最亲近人的恶意,让你无法拒绝,只能够接受,让你认命,因为你只是个女孩儿。
我想起来前段时间有个粉丝留言给我:她说她十八岁就出来打工了,现在在工厂流水线工作,她每月的工资要寄一大半回家,因为弟弟上学要用。她也很想要读书的,只是没有机会。
可是,她的父母,又有哪一个真的听过她的想法?而她的存在,似乎也只是为了她的弟弟。
我真的不那么想要承认身为女性的弱势地位,可仅仅在我身边,就有那么多不怎么美好的事实,它们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生而为人,世界对你很残酷,你是姑娘,世界对你更残酷。
3
不过最残酷的恰恰就是很多女性,她们自己,也完全无意识地发自内心地赞同这类观点。
她们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儿,天生柔弱,就要依靠男人。
我以前实习的时候认识一个姐姐,有次加班,姐姐见我还在忙着工作,她就劝我:“小姑娘家家,差不多就得了,结婚之后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就得了,我啊,就是这么想的。”
我听到这话的时候一愣,抬起头来看她,却发现她是真心实意地为我打算的。
“姐姐,你不工作了吗?”
“我啊,就快要结婚了,我老公想要我待在家里面,我觉得挺好的,下个月我就离职了。”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我对她笑了笑,表示祝福,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认同这种价值观,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有朝一日我会依附于一个男人生活,衣食住行,样样都向他开口要钱。
后来我和这位姐姐也没有过多的联系,只是偶尔看到她发的朋友圈,看见她朋友圈里面幸福的模样,给她点个赞。
只是最近和从前的同事聊天,聊起这位姐姐,同事又八卦又遗憾地对我说:“她老公在她孕期出轨了。”
我吓了一跳,问道:“那她还好吗?”
“一开始自然是闹的,后来应该就是看开了吧,觉得男人出轨没关系,能够回头就好了,哎。”
我点开姐姐的朋友圈,看见姐姐最新的一条消息,就在前几天,上面写着:老公对我真好,特地带我来看电影。
那一刻,我突然全身发冷,究竟要安慰自己多少次,才能够对所有人都做出这般幸福模样。
又或许,从一开始的时候,你把自己当成了他的附庸,所以你对你婚姻的不幸,除了忍受,似乎也是别无他法。而忍耐久了,竟也变成了幸福么。
我们往往很多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就是你自己给了别人肆意欺负你的借口罢了。
也很凑巧的,就在前两天,我逛超市的时候碰到了这位姐姐,姐姐带着她的女儿,正在超市里面买东西。
她看到我,特别热情地和我打招呼,然后问我:“有对象了吗?没有的话,我帮你介绍,女孩子啊,还是得相夫教子来得好,像我现在,我老公就对我特别好,要不,我把我老公的朋友介绍给你。”
我抬起头来看她,许是因为在家里忙,脸上没有化妆,头发也是随便扎了个马尾,眼角处有些皱纹,衣服上面甚至还有油渍。
我突然想起来姐姐以前工作的时候,妆容精致,一丝不苟的,和现在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摇着头,委婉拒绝了。
姐姐似乎还是不甘心,冲我说道:“哎呀,你不听我的话,迟早啊,还是得后悔,女孩子,总得结婚嫁人。”
如果结婚嫁人之后成为你这般模样,那我宁愿不嫁人生子反倒来得自在。
我不想过多的批判姐姐,她是世人眼中的好妻子,好母亲。
可是,在好母亲和好妻子身份之前,她没有好好地成为她自己。
她把自己当成一个附庸,在我的眼中她的形象,越来越模糊。
而很可怕的就是姐姐不是个案,生活中有很多类似的女人。
“你怎么还想着读书,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还不如结婚生子来得好,女孩子,不用有什么太大的事业,家庭才是最好的。”
“你都快三十岁了,怎么还不结婚,对象别太挑了,年纪都这么大了。女人啊,总是要回归家庭的。”
“男人么,哪有不偷腥的,忍忍就好了,回家就好。”
诸如此类的言论永远都出自女性之口,如果你表示不同意,那么你就是不懂事,你就是异类。
她们始终都觉得自己是真理,可她们就真的幸福吗?
我不能够代表她们,但是,有很多瑕疵的幸福,拥有了,也不见得快乐。
而这个世界也很悲哀的,你要和男人抗争,也要和同性的女人争论。
哎。
4
当然,我知道会有很多人说现在的男人也很不容易?是的,你们是不容易。
可是你们有真的因为性别遭受过歧视吗?
遭遇过因为你是女孩儿,觉得你恰逢生育年龄,宁愿招一个能力成绩样样没你好的男生,也不愿意给你机会?
你不会遭遇这样的事,你是男生。
遭遇过因为你是女孩儿,觉得你读书也没有用,还不如嫁人生子?
你不会遭遇这样的事,你是男生。
你告诉我,现在男人活得很是艰难。没错,是很艰难。
但是我想说,更多时候,女孩子比你们活得更不容易。
前段时间妻子携子自杀的事件,16岁女孩被逼婚自杀事件,前几天女高中生被性侵事件,甚至是屡见不鲜的农村女孩辍学打工。每一件事情,都深刻告诉我们:想要达到真正意义上的男女平等,还要很久。
但是难不成什么都不做了吗?
我们从来不是什么旁观者,我们一直都是参与者。
所有的进步都需要每一个人的推动,你自己也无法想象你的能量。
你以为你所做的,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其实影响了别人一生。
改变一个人女孩儿是赔钱货的思想,这都是一次伟大的善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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