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次见面是十年前了吧?”白羽打断了邢嫣的思绪，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现在的你好像没以前那么多话了，明天我又要出差，只有今天陪你们逛了。想去哪里?”

“没事儿，我们自己去景区，今天就随便逛逛”我提议道。

“那好，我带你们去找西安最好吃的肉夹馍店宵夜，那个卖肉夹馍的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我经常光顾她的店，可以给我们多放一点馅儿。”白羽得意地说，就像多年以前他带邢嫣去见那些喜欢他或他喜欢的姑娘一样，一点都没变。

停好了车，白羽绅士般地给我们开了车门。白羽穿着T恤、牛仔裤和小白鞋，一手插在裤兜里，走着走着，偶尔撩开头上的树枝儿，这个个子不高、脸庞清瘦身材略显单薄的中年男人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少年。

“钟楼的夜色很好看！”邢嫣感叹，

“狗子！你变了，你以前说话没这么温柔”，

“知道吗，她以前说话根本不会这么小声”，

“连你都文艺了，大清亡了！”……

他戏谑到，和往日一样爱打击她，一路说笑，天马行空。不知不觉到了肉夹馍的小店铺，他走上前，一手扶在柜台上一边打趣着卖肉夹馍的小姑娘“几日不见，又变美了，来三个肉夹馍！多放点酱肉啊”吃着肉夹馍，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在白羽戴着面具把邢嫣推离得越来越远时，他一个人独立支撑的氛围也渐渐尴尬起来，最后他不得不提起：“我们上次见面是十年前了吧?我特意从外地去学校看你，你居然饭都不吃，拿着个拍子说要去打球，就跟你那个男朋友。”邢嫣沉默不语。

“你们也早点休息吧。我送你们回去，如果不是明天有事情，我一定会带你们去景点的。”他启动引擎，发动车，邢嫣又去了一趟卫生间，我和白羽在车里等候。我觉得应该帮邢嫣说点什么，“邢嫣是特意来看你的，她很紧张，一夜都没睡好，和考试一样一紧张就拉肚子。”“哎，都这么多年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从车内的镜子里，我看见白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回忆将白羽拉回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

在邢嫣跟他没有书信联系之后，他给邢嫣打过电话，找过室友，邢嫣都没再理睬，邢嫣像是要下定决心戒掉他一样，痛哭着逼自己成长。终于，不久过后，邢嫣的世界归于了平静，大三的时候有了自己的男友。邢嫣不理解，他喜欢过她吗，她从来不敢奢望和他成为恋人，她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谈过恋爱，在他的世界里她永远都是卑微如尘埃一般，随着他扬起的气流四处飘荡，没有找到过心如何安放。

终于在那天，他突然找到了她。白羽工作已经有一年了，这次他刚好出差去邢嫣大学所在的城市，白羽特意心机地穿了一件邢嫣送给他的有手绘巴乔图案的文化衫T恤，突然出现在邢嫣宿舍楼下，想给她一个惊喜。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邢嫣的宿舍楼的，还是他一直等在门口，赌微小的概率。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邢嫣看了一眼白羽，虽然眼神中有遮掩不住的惊讶，“哦，你来了啊，我正要去打球。”邢嫣淡淡地应了一声，故作镇定地走开了，手里握着一副球拍。那件衣服不是用来穿的，他心里相当清楚，可他穿着来找邢嫣，邢嫣的眼睛一下被刺痛了，邢嫣选择了逃开。白羽有点失望，可是一向自信的他拨通了邢嫣的电话，“出来吃饭吧。”没想到换来的还是邢嫣的回绝。是啊，那时他一定很生气吧，可邢嫣只是故作镇定地拒绝了一个没有任何理由来看他的人，邢嫣就算喜欢他，也不喜欢他做出任何没有交代的事情。何况，邢嫣已经有了男朋友。

自从那次“我们结束这种关系吧”的短信后，邢嫣就刻意回避，这次更是直接拒绝见面。也许白羽早已察觉，也许白羽早已忙着恋爱把邢嫣忘得一干二净，也许白羽足够自信地以为邢嫣仍然是那个只要一个小惊喜就可以随意撩拨的小妹妹。而那时候，邢嫣已经有了男朋友。也许白羽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这无关紧要，在白羽心中，这些都无所谓。他只是任性地、随心所欲地保持着和邢嫣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继续随时肆意享受着这种所谓的手到擒来的被崇拜、被爱慕的感情。

邢嫣暗自与他较着劲，十年了。

邢嫣上完洗手间出来，我们上了车，车很快到了酒店门口。白羽一手握着方向盘一边挥手道别：“不好意思，我明天有公事，不能陪你们了，今天也没有陪你们玩好。以后要常联系，下次去你的城市玩。”“谢谢你！”邢嫣拉着我快步走进酒店。我知道她是在逃，生怕自己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与他的碰面，没有交代，没有了结，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拥抱、没有牵手，没有kiss，一切都很平常，一切都很平静。

到酒店房间已经是十二点了，躺在床上，

“现在是不是不应该是我和你躺在这个房间啊？和白羽说了你的感受”我说，

“什么？你说了什么？”邢嫣很惊讶，我如实说了。

邢嫣只说了句“谢谢。”

第二天，我们去了大小雁塔、逛了钟楼、鼓楼、回民街，参观了秦始皇兵马俑景区，吃了羊肉泡馍、西安凉皮、裤带面等，西安美景和美食让邢嫣暂时忘记了一切烦恼。

到火车站，我们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西安之行就这么结束了。

邢嫣收到白羽的微信，“好玩吗”，邢嫣不知道是该淡淡地回应一句，还是真心和他告个别，如果他选择戴面具，她不会轻易地把它揭开。思忖再三，邢嫣还是发出了下面的文字：

“好玩，谢谢你实现了我这次来西安看你的愿望。”

“……文艺”他继续调侃。

“你还记得我十六岁那年的生日吗？”

“记得，其实是天秤座，对吧？”他终于想起来了，不知道内心会不会有一丝愧疚。

“那年你送给我一个生日蛋糕，那是我收到过的第一个生日蛋糕。明天我就三十二岁了，来西安看你，是我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邢嫣不知道表达得是否准确，想了却心结，逼自己来面对他，鼓足勇气、不再逃避，到这个城市，看到的却是戴上面具的他，可能邢嫣就像其他许多普通朋友一样，没有资格再听见他说真话，邢嫣觉得以后没有必要再见了。想到过往的经历，邢嫣有种遗憾和了断并重的情绪，忍不住躲到厕所痛哭了起来，像在与不甘心的自己告别。

邢嫣去厕所的时候，我拿起她的手机，我知道她不介意我看她的微信聊天记录。

我回了一句给白羽，“你怎么把她气哭了”。

“昨晚我本来挺自然的，后来也被你们的气氛弄得不自然了，是我没表演好，哈哈，差评。我是一个性格冷漠的人，从不相信分手后还能再做朋友，但你不一样，虽然那次去找你被气到了，但当年的事确实是我不对，这次我们互相能够找到组织，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很开心，真的。今生做不成恋人，但我们彼此都要记住对方，未来的生活也要继续向前看，下次去你的城市看你，要见见你老公，虽然他没有我帅，呵呵。别再哭了。”白羽写了好长一段。

邢嫣终于解了多年的心结，这么多年来，也许白羽内疚过，一个这么好强乃至自负的人能够直面自己的过去，承认错误，道歉，引导她稳妥地踏回生活的正轨。他真的成熟了，这么多年，最终他完成了一次内心的洗礼，终于从叛逆少年蜕变成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邢嫣得到的答案也是彻底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不枉此行！

邢嫣终于明白之前总是梦见白羽的原因，不是留恋，不是思念，是曾被伤害和刺痛的感情在潜意识挥之不去，此次能够得到一句道歉，于愿足矣。

从那之后，邢嫣再也没有梦见过白羽，生活真的像白羽祝福邢嫣的那般，一阵轻松，向前走了。

内疚是良心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