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猜测
第二节:第一重梦境
在梦中我在和另一个我交流,他认为生日那天父亲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不会不记得我的生日。我告诉他生日前的一天父亲给我打过电话,但不是为生日的事情打来的,而是让我给我爷回电话,以平息老头子因我时常不接他电话而产生的怒气。我不接我爷电话是有正当原因的,他总是在周末给我打电话,因为他以为我周内有课周末休息,但实际上我周内没课周末兼职,他周内不打偏偏周末打,我接不上何错之有。另一个我说这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一点也不正当,因为我大可将这一情况告诉我爷,让他周内打过来周末不要打,但我不愿告诉他任何关于我的情况,因为他又要不懂装懂、问东问西地瞎操心,说不定还要再臭骂我一顿,原因我都替他想好了,就是说作为一个大学生周内没课就是不务正业不求上进,或者说我故意逃课不好好上学,我要说这是学校的安排(大四一般都没有课)他就要骂学校安排不当、误人子弟,而且周末兼职又可能影响学业,他肯定又要提他给我学费供我上学的事,然后质问是他给的钱太少不够花还是我花手大挥霍,实际上他给我的钱一分也没到我手里,全落尽了父亲的口袋。我无论如何不会和他掰扯这些事情,所以最后只能落得一个不接他电话的名头。其实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我周内主动打给他,或者是在周末下班后赶紧回他电话,这样一来他觉得我不是故意不接他电话就不会怎么骂人,但是我平时根本记不起这件事,即使是在公园散步的空闲时候,我忽然想起要主动给他打电话就觉得心烦意乱,然后我的拖延症就犯了,我想等明天傍晚散步的时候再打也不迟,等真到了第二天又决定往后拖,因为这是个没有期限的事情,我就一直这么拖下去,到现在我连这种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想法都没有了。他打来的电话能接便接,接不上就算了,我也懒得回给他,有那么几次虽说我手头有点事情,但不至于要紧到接不了电话,我最后就怂恿自己故意不接,但这绝对是少数情况。我爷见我不接他电话,就咬定我完全是故意不接,而他这么认为的理由在于我堂妹早把他的号码拉黑了,他打过去那边永远占线。当他打不通我的电话,就给父亲打电话,让父亲来催促我给他回电话,父亲受不了我爷的唠叨,每次对我也是好言相劝,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我每次都会回过去,有几次刚回过去就谈崩了,电话那头一定要先批判我不接电话的这种行为,说说倒也无妨,毕竟也没冤枉我,但是没说两句就变了味道,开始说他是将死之人,他活一天算一天,接他的电话对我来说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然后恶狠狠的说我念了这许多书连这道理都不懂。对于这样一种说辞,首先我不知道这道理是什么道理,我估计应该是他假设他给我打电话时他快不行了,我那时不接他电话就失去了听他最后一声的机会,然后在他眼里这对我就成了终身遗憾,足以让我悔恨终生,这么说来倒是在为我考虑了,虽说他是我爷,但我和他没感情,我一年和他见面不超过三天,见了面也是在厌恶和争吵中度过的,所以他死不死我一点也不在乎。但我没盼着他死,说到底他也是我爷,我就是烦他但不恨他,相反我更倾向希望他别死。其次我讨厌这样一种近乎畸形的爷孙关系,都说隔辈亲,隔辈人不管隔辈人的事情,但是我们并不亲,而且他一直都在插手我的事情,我认为这不亲的原因主要在我爷,因为他对我不亲,总是要以长辈的身份教育我打压我,我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态度。当然,长辈教育晚辈本也是一种责任,但是当好为人师发展成一种病态,教育也不在是教育,而是一种宣泄控制欲的手段,其本质是虚荣和恐惧,虚荣体现在一定要无时无刻向外凸显自己的价值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恐惧体现在对自身力量的怀疑和不认可,生怕遭到他人的遗弃和背叛。我有一次当真是愤怒急了,对他老拿死来说事厌恶到了极点,我在电话里便撂下几句狠话:张口闭口就是死,你就这么想死吗,你要是每次打来再这样说话,以后我的电话你就再别想打通了。说罢这几句我直接把电话挂了。
我不知道上面写的内容和父亲是否出了事有什么关系,但梦里就是这么呈现的,而我就是因为生日前他给我打这样一个电话笃定他什么事也没出。我当时想,如果他打来那个电话是说点别的什么,倒真有出事的可能性,但这电话打来就决计出不了什么事。这是在梦中的逻辑,不是在现实中的逻辑,在现实中这样的想法毫无逻辑可言,但是在梦中,我真切的体会到对他某种程度的怨恨,怨他每次都要把这烂摊子留给我,让我承受委屈和烦恼,我心想,他既然还有心把这烂摊子交给我,他就必然没出什么事,我暂且将这种心理称作报复性的笃定。后来,我果然还是担心了起来,因为我一直承认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可我想最好的父亲要是忘了孩子的生日还是最好的父亲吗,最好的父亲和忘了孩子的生日二者恐怕只能占一个,这让我如何选择呢,我恐怕还是会相信前者吧,既然如此,那么他就不是忘记了我的生日,而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可他能出什么事呢,什么事能阻止人道一声哪怕是最微小的祝福呢,除非他是昏迷了或死了,也有可能是犯了事被监禁而被没收了电子设备。一想到这我就难过极了,我在梦里痛哭多半也是想到这种事。我不是没想过父亲的死,我甚至有过这样一种念头,就是如果他现在就死了或者过几年就死了,我往后的日子一定比现在轻松,原因在于他没有房子也没有退休工资,更没有一项稳定的技能,况且他也不是个能吃苦耐劳的人,还好及时行乐,他现在五十来岁,过不了几年很可能就会丧失劳动能力,即使没有丧失他大概也不愿意再工作,所以就只能由我来承担他所有的生活费用。我知道这种想法属实是太自私太邪恶了,甚至会让每个知道我这想法的人不寒而栗,但我们的社会毕竟没有思想罪,否则每个人都是穷凶恶极的罪犯。其实我大可不必承认我有这想法,我只需要将我希望父亲长命百岁的想法写下来,因为这的确也是我另一个真实的想法,上述两种想法看似矛盾,但二者实则在对立中走向了真实。真实永远要在对立中寻找,没有矛盾就没有真实,真实是矛盾不断修正的结果,而承认人本身的善与恶是对矛盾进行修正的第一步,因为必须先将矛盾揭示出来,不能因为惧怕受到非议而只在善和美里寻找真实,这样的真实仅仅是自我标榜的工具,也不能将恶进行无限放大,毕竟以自我批判而引以为豪的人不在少数。正如我希望父亲死去和长命百岁,这就是极恶和极善的两面,这种极善和极恶似乎都是我的态度,但它们又不能成为我真正的想法,因为人不能既死又长命百岁,所以既要一个人死去又要他长命百岁是个假命题,这在逻辑上显然存在重大差错。而假命题的反命题是真命题,真命题应该是一个人要么死去要么长命百岁,这在逻辑上的确说的通了,但与我真正的想法却又相去甚远。在这个过程中我虽没有发现真实,但毕竟揭示了矛盾,我不能在矛盾中停留太久,否则会让我精神分裂,我必须对矛盾进行修正,但修正的方法不是说服自己滑向极善或极恶的一面,而是用正义感、道德感和怜悯心压制极恶,同时用最大限度的理性容忍极善。我不确定这种方法是否可行,因为至今我还没感受到一种真实的状态,每当我觉得快要接近真实的时候,对正义的怀疑和对理性的批判又将我重新置于矛盾之下,我不禁感慨这真实的寻之不易。后来我便想或许真实本也不可寻得,只能一次次无限接近而又渐次远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