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到站的那一刻,我提着随身行李从动车上下来,走出车门,往后仰过头,目光斜过车顶,落在不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山峦上,本来,从南方人固执的视角来看,这应该算不上山的,更谈不上山峰,但是,我愿意把它叫做山,因为记忆中我的家乡是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并且山围绕着水,水环绕着山。
一步步走出车站,一点点都是熟悉的景色和景物,唤醒了我记忆中的故乡,渐渐的,记忆中的故乡和眼前的景色慢慢重合,终于融为一体,我又回到了故乡的怀抱,我又可以做一回任性的孩子,享受着在家里的每一刻都像彩色蜡笔那样美丽。
列车缩短了我和故乡的距离,一个小时的车程,只要想回来,任何时候都可以。但是从上一次离开家,已经差不多半年时间了,你问我为什么没有回来,我当然有借口----忙。可是难道忙得连一个小时都抽不出来,不是的,没有回来就是没有回来。也许是每次想到回家时就要早早地起床,而自己灵魂输给了身体的结果。
虽然每次都要起一个大早,但每次回家所给我的亲切都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提着一个电视机上了公交车,那是从火车站开往县城的车,回家,需要到县城去转车。我坐上车,本能地往后走,因为前面是不可能有位置的。正当我吃力地扶着电视机站在扶手上时,一位大爷给我指座“对面有一个,你去坐下,拿着这么大一个行李,多不方便。”我微笑地回敬他,向座位走去,我想,这个时候,微笑比语言的力量更大。
在县城里坐上了回家的乡间小面包车,那是一辆可以载10人左右的小型客车,没跑一躺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司机却从来没有超过载,“人家交警时不时会来查车的。”面对这个解释,乘客感到庆幸,司机却有些无可奈何。
坐上车的时候,车上还没有什么人,因为我可以挑选一个宽敞的位置搁置我的行李。来往于乡下和县城的人通常都会带器物,有的背着一个背篓,有的担着两只大篮子,反正该卖的菜都卖完了,可以将他们推挤在车上的一个角落里,然后将自己安放在座位上,舒舒服服地回去,哪怕是不认识的人之间,也愉快地拉起了家常。
“你今天来卖什么的?”一个女人问。
“家里还有的葱,今天顺便来卖了,那么多,家里就我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嘛”另一个女人回答,仿佛不是有意来卖菜。
“大葱这阵还卖得起价格哦。”又是那一个沧桑的女人的声音。
“一斤的话,六块钱在卖,七块钱也在卖。”稍微顿了一下,女人又说道“零卖的话,一块钱一两。”
“那还是可以的哦,一个半天就可以挣一两百块钱。”
“可是可以,但是好辛苦哦,每天3点就要起来。”
“是呀,挣点钱不容易,我还不是,今天两点就起来了。”
“那么早有车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有,他们专门送卖菜的车,起得更早,凌晨两点就起来。”一个女人回答。
“嗯,了不得,了不得。”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我想起了我的妈妈。那个时候,我念高中,正是家里花钱的时候,爸爸在工地做零工,妈妈种菜补贴家用,家里的菜地里一年四季都是五颜六色的,豆角、南瓜、茄子、青菜、大白菜、土豆、红薯、西红柿、辣椒、丝瓜、黄瓜源源不断从地里生长出来,妈妈每天下午就背一个大背篓去菜地里选菜,“得选那些大的,漂亮的,丰满的,不然卖不起价钱啊。”到了晚上10点钟,还在昏暗的灯光下择菜。第二天早上通常两点钟就要起来,有时劝她再睡一会,“晚了,就没有合适的摊点了,再说人家开早餐馆的,去晚了,人家就不要了。”她每次要担满满两个大篮子,我通常会送她一程,到能够坐车的地方,然后,车子载着她去向城里,也载回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我们一家的零用钱,我背着空背篓,一个人伴着月色往家走,回到家,往天上望去,天边的最璀璨的那颗星星还在,月亮也还在云朵中穿行,天还有一段时间才亮,正如自己的生活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迎来光明,如果太累了,我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再睡一个回笼觉,如果柔和的月光和星星刺痛了我,我就拿起书本学习。
十几年过去了,伴着月色去卖菜的生活结束了,但是生活给人们的苦和痛依然在继续。现在,妈妈在一家洗桌布店工作,虽然不用每天担着两只大篮子来回穿梭于县城和乡间,但是每天早起晚睡依然是常态。我现在不在妈妈的身边,在没有了妈妈的庇护下,自己过活,当自己扛起生活的重担时,我才发现,生活如果有味道的话,那一定是苦杏仁的味道。想要在工作上出色,想要获得更大的进步,那就必须付出更多的精力和努力。
每次妈妈给我打电话,总是问我在哪里出差,最近累不累,忙不忙。我从来不撒善意的谎言,因为我知道,对于生活的苦,妈妈尝得比我多,对于生活的痛,妈妈受得比我多。所以,我会真实地告诉她自己目前的现状,一周几次在主城和区县奔波,每天要上班倒晚上9点钟,自己还要学习到11点钟,最近手里接了几个新的项目,但是我也会告诉她,我每天按时在11点半上床,我每周会给自己买鸡蛋和水果,在节假日自己会和朋友一起逛街买衣服。生活虽然有苦,但自己会将其过得很甜。
每次回到家,都不忘记给妈妈打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到家了,因为她还在遥远的外地,一年才能回一次家。
刚走到家门,掏出手机准别给妈妈打电话,我就听见爸爸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已经回来了,刚到家,好,放心。”
八月的天气里,我的心也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