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小林十六岁了,正是春天,我在房子里做活,他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对我说:“姐,我考上了,看,通知书!”
我赶紧放下活计,接过那张珍贵的纸,上面是省城高等中学的名子,内容是说小林以优异的成绩被他们录取。我一把搂着高我一个头的小林说:“太好了,你没让姐失望。”他也很激动地说:“姐,我明天就得去报到。”“好,好,姐给你煮几个鸡蛋带着。”
第二天一早,我就送他到长途车站,他昨晚一夜也没怎么睡,我听他翻身到快天亮。
“路上注意安全,报了到就赶紧回来,姐给你做些好吃的。”
“知道了姐,你快回去吧,看你脸色也不好,回去多休息。”没说几句,车便开出了站,我一直站在原地冲他挥手,他长大了,有出息了,爹娘,我没让你们失望。
等车走得没影了,我才回身,路过菜市场时,我尽挑好的菜买着,准备给小林做桌好的吃,这些年他又是帮我干活,又是辛苦学习,没吃什么好的,也从来不跟我抱怨。
我刚买了些肉,再转身想买菜的时候,突然有人在人群里喊我的名字:“周小果?是小果吗?”
我猛地回身,这声音听着如此熟悉,似乎是在哪里听过,我在身周看了一圈,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从人群里向我挤来,我打量着这个穿着破旧军装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他走到我面前也打量着我一脸的惊喜说:“怎么?你不认得我了?是我,孟建邦呀。”
我想着这个名字,想了好久,突然,这个名字加上这张熟悉的脸孔让我恍然:“孟大哥!!”
是的,他就是孟大哥,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六年以后会在这里见到他。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他。
“我也想问你呢,你,还好吗?你没怎么变,就是瘦了,脸色也不好。”他如今算来也应该是快三十多岁的人了,脸上也有了细纹。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起来,忙点头说:“还好,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他叹息着说:“说来话长了,我是到这儿来办事的,谁想到就让我看见你了,小林呢?”
“哦,他考上省城的学校了,刚坐车去报到,这不,我给他买些菜晚上做顿好的给他吃。”我抬了抬手里的袋子。
“唉,我就知道这小家伙一定会有出息,果然没错,好多年了,现在长高了吧?”
我连连点头说:“是的,比我还高一头了呢,一直都懂事,帮了我好多的忙。”
“那就好,对了,你们现在住哪呢?”我远远指了指医院的大门说:“医院再过去的第一个街口进去有个裁缝店就是了,我给人做些缝缝补补的的活。”
“好好,反正我也不急着走,明后天的我去看你啊。”
我点头说:“好呀。”
说完他跟我挥挥手转身快步走进人群里去了,我看着他的背景,脑海里又浮现着当年的一幕幕,但很快我就甩甩头,再去给小林买菜,什么也不去想。
晚上小林回来一面说着学校的事,我一面给他夹菜,最后他说他后天就得去上学了,以后要住在学校,不过他每个礼拜都回来看我。
“你用心念书,不用担心我,也不用一个礼拜回来,等放了假再回来就行,路上来回颠簸也辛苦,车费也不便宜,留着钱给自己买些吃的,身体健康最重要。”我说着,他突然严肃地看着我,眼眶又红了:“姐,这些年多亏你照顾我,像娘一样,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将来好孝顺你,再也不让你吃苦了。”
“嗯,那是一定的,那时候别嫌姐老花你的钱就行。”他破涕一笑。
“多吃些。”
“姐,你明天还是去医院看看,别不舍得花钱,你这些年老说胸口疼,脸色也不怎么好,还不肯去医院,你要是不是把身体养好,我也不放心读书。”
“我知道,等你走了我就去。”这时胸口又绞疼,只是忍着不让他看见,赶紧低头假装吃饭。
第三天,我送他上车,车顶上放着给他赶出来的一床被褥,包里有给他做的两套新衣服和新布鞋。
他从车窗探出身子来跟我挥手,眼睛红着也不说话,只是咬着牙笑着跟我不断地招手,我也跟他招手,车发动的那一刻,他突然背过身去用手背抹眼睛。
我也一面擦脸上的眼泪一直看着车出了大院,又站了十来分钟这才往回走,走了几步胸口就痛起来,站不住扶着大门蹲下身去,旁边摆小摊的人来扶我去坐了会儿,我这才缓出一口气。
摆摊的老大娘看着我说:“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落下胸口疼的毛病?这可不好,看你的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得赶紧上医院瞧瞧去。”
我觉得好了一些摇头笑着对她说:“谢谢大娘,没事的,老毛病了,缓一会儿就好。”
“可别,这样你去医院找我儿媳妇,她是大夫,你找她给你瞧瞧。”我一再推脱,可是她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个纸片来给我,上面写着她儿媳妇的名子。
我只好拿着纸片再三谢过她到医院去,她儿媳妇比我大八九岁,看见我拿的纸片就拉着我去检查,等我出来的时候她说检查结果过两天才能出来,让我过两天去拿,我给她钱她也不收,只说是教会医院,不收诊金。
走回去,又有人在等了,拿了两件破了的裤子给我后就走了,我拿了裤子坐在窗前去细细的缝补,这几年,为了养活小林,我经常熬夜做活,前几年都没有怎么感觉,就是这几年时常胸口痛,有时候会晕倒,舍不得花钱看医生。
这时,听见有人敲门,走过去开了门后,正是孟建邦站在门外,手里拎着点心盒子。
“看你,来就来了,还拿这个做什么?浪费钱。”我笑着把他让进屋,他把东西放在桌上,四下看看说:“房子是小了些,不过还好。”
我让他坐,他却还是站在门口对我意味深长地说:“我今天来,不是一个人,还带了个朋友,你看看还认不认识。”
我狐疑地看着他,他转身冲门外一招手,我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觉得全身一颤,那人慢慢走进来,一面走一面盯着我的脸看,等走进屋里时我快变成了一座雕像。
“小果,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慢慢地说着,眼睛里闪着光亮,嘴唇颤抖着,眼眶却是红的,是的,是他,那个我这么多年都一直不敢提起的人,杨在!现在的他,比那时老了一些,但还是他,还是他那双眼睛,那张面容。
“杨,在?”我相隔六年后又喊出他的名子时,竟然发觉我的心是在狂跳着的,鼻子发酸。
“是我。”他一笑,还是当年那模样。
“我是在做梦吧。”我说着,觉得眼前开始模糊。
“这不是梦,六年了,我找了你六年,终于找到你了,小果。”他颤着声音说着步子竟然有些踉跄地向我走来,并伸出手来将我搂入怀中。
虽然我不承认,可是我知道我是在等这一天,虽然一天天我都告诉自己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他,可是我还是在希望着,盼望着他会突然有一天就这样出现在我的面前,哪怕只让我看他一眼,让我知道他还活着,过得还好,我也满足,但是一天天过去,我知道他不会找到我了,我们从此也不会再见面,但这希望却还在,就像夜空中的星子,亮着,却离我那么远,遥不可及,望之心痛。
这是上天在可怜我吗?竟然让他找到了我,在六年后的今天,这么寻常的日子里,他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房子里,我的面前,我能如此真实地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的心跳,我多怕这又是一场我做了无数遍的梦啊,这真的不是梦吗。
“你怎么会来?我,真的不敢相信。”我抬起头看向他。
“昨晚老孟告诉我他见到你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这些年来,我们四处找你,我经常会把别人错看成你,追了好远,发现不是你的时候,我的心里多绝望,我以为今生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他长叹着说完又看着我笑。
此时的孟建邦已经站在外面去了。
“你四处找我,你妻子又怎么允许。”我从刚才的惊喜中回到现实,突然想起这件事时不由得直起身来。
“你那天无声无息地走了,之后的一个月,我觉得我过得很艰难,后来大部队联系到了我们,我们便离开了那个村子,我老婆在行军的过程里染了病,没几个月就死了,后来我申请退役,之后我决定今生今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一定要找到你,于是我单身一人四处找你,找了很多地方,后来遇到老孟,他知道我要干什么,就一直陪着我,托他的朋友们打听消息,几年来,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以为,这是上天在惩罚我,所以不让你再出现,谁知道,上天是在跟我开玩笑。我真的,找的你好辛苦。”他再一次把我拥入怀里,他温润的眼泪滴入我的脖子里。
这时,门一响,一个小女孩推门走了进来:“妈妈,我回来了,这是谁呀?”我忙直起身,笑看着她,走过去从她身上摘下小包包,然后领她到洗脸盆旁用湿毛巾给她擦脸:“洗洗你个小花脸。”
身后杨在意外地问我:“这,是你的孩子?你,结婚了?”
我放下毛巾,回头看他,说:“她是我的孩子,她叫周思杨,她六岁。”
他不明所以地看看我,看看孩子,脸色突地变了变,眼神里有一丝痛苦。
“妈妈,这个叔叔是谁呀?”思杨怯怯地问我。
我弯下腰去蹲在思杨面前,看着她纯朴的大眼睛,又想起无比艰苦的过往,突然觉得上天并没有忘了我,我轻轻将思杨搂在怀里。
“妈妈,你为什么哭呀?妈妈不哭。”她的小手拍着我的肩。
哭了好一阵我抬起头来,杨在依然愣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在下一秒他就要离开似的绝望着。
我拉着女儿的手走到杨在面前,蹲下身对思杨说:“这个叔叔,他,如果愿意,你应该叫他爸爸。”说着我抬头去看杨在,杨在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一双眼睛慢慢张大,惊讶地看看我又看看孩子。
“妈妈,你不是说,我,没有爸爸吗?”女儿仰头看着杨在又委屈地看看我问道。
我对她笑了笑说:“因为,妈妈不知道,爸爸,还会不会找到我们,现在,他来了,找到咱们了,所以你从今天起,就有爸爸了呀。”
“爸爸是在和我们玩捉迷藏吗?”思杨问我,又一次抬头去看杨在。
“是的,爸爸在和思杨玩捉迷藏。”对于这个消息,我不知道对杨在来说,是惊喜还是惊吓,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小小女孩子,看着她的眉毛,眼睛,鼻子,小嘴没有一样不像他,他应该从来没有想到过了六年以后,找到不仅是我,还有他的女儿,换了谁都会有些意外,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快告诉他,万一,他无法接受怎么办?如果他现在转身离开,我也完全可以理解他。
杨在慢慢跪下来,看着面前的思杨,眼眶又红起来,他轻轻地抬起手,小心地去触摸女儿的小脸,头发,五官,又去摸她的小手,一瞬间,他泪流满面:“她,竟然是我的孩子?”我也流着泪看着他点头说:“是的,她是你的孩子。”
他一下将思杨揽进怀里,哽咽地说:“这竟然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一个女儿,对不起,我是个坏爸爸,我竟然把你们丢了六年,让你们吃了六年的苦,爸爸真该死!”
思杨从来不愿意接近陌生人,可是现在她竟然乖乖地依在他的怀里,当她听见杨在这么说时,突然搂着他的脖子哭起来:“我有爸爸了,我终于有爸爸了,爸爸不要死!以后思杨再也不是没有爸爸的孩子了。”于是,在这样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春日的下午,杨在花了六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我们。
当孟建邦知道后也是大为惊喜,赶紧出去买了一大堆菜回来,我们做了一桌子菜,庆贺我们全家团聚,当杨在知道小林去上学后,赶紧亲笔写了信去他的学校告诉他,我相信当小林收到信后也一定会很高兴,这六年来,他不说,可是我能看得出来,他知道我心里一直都在想念着杨在,而他也不再恨他,却从来不提,也许他还是希望有一天,杨在能重新出现的吧,现在杨在来了,他一定也会高兴的,为了我。
思杨很粘杨在,在幼儿园放假的周末两天她都缠着杨在身边,从来没有听她如此开心的笑声。
礼拜一上午,我去医院拿了诊断书。而杨在则让孟建邦帮忙找人给我们办结婚的事,而思杨也改了他的姓,叫杨思丽,小名果儿。
“杨在,明天你带果儿去看小林吧,六年不见了,他一定也很想你。”礼拜三的晚上我一面给小林缝新衣服一面对杨在说。
他将睡着的果儿放在床上,坐到桌旁给我倒了杯水点点头说:“我也这么想的,我正好要回去处理一些事,咱们的婚礼也要抓紧时间办起来,那边我让人给我收拾了房子,我顺便去看看怎么样了,然后跟小林相处几天,当年他是那么恨我,现在,我也得给他个答案去,明天咱们都去吧。”
我摇摇头说:“还有一大堆的活人家催着要呢,来日方长,果儿还没有进过城呢,你带她去吧,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被人叫成野孩子,别人家的爸爸会带着自己的孩子进城去,她就羡慕,却不敢说,我知道她需要一个爸爸,曾经也有人给我介绍过别人,但是,我始终都不同意,虽然我希望你能出现也许永远不能实现,但是,我觉得除了你,谁也没有办法给她当父亲,现在好了,她有你在,有你照顾她,陪着她,她一定会很幸福的。”
他握着我拿钱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是的,我亏欠你们三个太多太多了,以后我一定会加倍补偿,我才是最幸福的人,过两天咱们就搬家,我在别的地方有个运输队,我们搬到那儿去,你就再不用干活,我赚的钱够咱们过日子,也够小林上学,我不能让你再受累了,我要让你胖起来,看你,不过才二十五岁,都瘦成这样,我看了心疼。”
我抬手抚着他的面颊说:“以后你只要好好照顾果儿就好,我这些年已经习惯了,她一直没有爸爸,现在有了,看她多开心,是我亏欠了她和小林太多了,跟着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我对不住他们。”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他将我搂在怀里:“别再这么说了,以后我们一定会过的很快乐的。”
第二天果儿知道杨在要带她去看小林高兴得不得了,一大早穿着我给她做的新裙子就拉着杨在的手说:“跟爸爸去看舅舅喽。”
我想抱抱她也不肯,怕我弄皱了她的新裙子。
早饭我慢慢地吃,看看她看看杨在,杨在喝了稀饭要去穿外套时我说:“不着急的,再坐会儿。”
他奇怪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了?我和果儿最多去一个星期就回来了,这几天你不要再接活了,把手里的做完就等我回来接你,然后做我的新娘子。”
我脸一红赶紧摇摇头,低头擦擦眼睛笑着说:“我没事,我知道了。”
我又去摸果儿的头发,摸她的小脸蛋看着她出神。
杨在穿了外套来蹲在我身边看着我皱着眉说:“小果,你不对劲,跟我说,你怎么了?”我贪婪地看着他,握了他的手说:“我真没什么事,就是,舍不得你们。”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他也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我们又不是一去不回,别说丧气话,让你跟我们去你又不肯,等我们过几天回来就准备收拾东西,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再也不分离,好不好。”
我笑着说:“好,我知道。”
“时间不早了,果儿,咱们走吧。”他对果儿说着,果儿高兴地跑来抓住他的手。
我赶紧站起来:“果儿,来,让妈妈抱抱。”我将她抱起来贴着她的耳朵说:“以后要听爸爸的话。”她却挣扎着要下地说:“哎呀,妈妈我一定会听爸爸的话的,爸爸快走吧。”说着拉了杨在的手往外走,杨在只是皱着眉不放心地看着我,却被果儿拖着往外走,我追出门去看着他们一步步离开我的视线,泪水却忽视无法控制地模糊着我的双眼。
当杨在和果儿因为种种原因耽误了十余天才回来时,发现房子里冷冷清清的,杨在喊了几声,却没有周小果的回答,他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锅冰灶冷,床上被褥整齐,再回过头,却在门框下找到了一封信,没有封口,来信的地址写着医院的名字,他心里一阵慌乱,一把扯开信封,从里面拿出一张纸来,展开后,他看见上面写的几个字:病危通知单,时间是三天前,而上面写的患者的名字是,周小果。
他眼前一阵阵的发白,抬手扶住了门框,抱着女儿将她托付给邻居后,发疯了似地冲向医院,当他把通知单递给一个医生时,医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告诉他,患者多年来一直有心脏病和严重的营养不良症,近一年来已经病情加重到不可医治的程序,几天前被人送来医院时人已经昏迷了,医生们全力抢救,却无力回天,临别之际将一封信交给他,托他给她的先生,之后,于前天夜里十一点半撒手人寰,临终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杨在。
医生带着步伐蹒跚的杨在去了停尸房,拉开一个铁箱,一块白布下,他见到了紧闭双眼的周小果。
医生将信递给他后走了出去,并在他的肩头拍了拍。
他看着周小果雪白的面颊突然觉得头晕目眩,双腿再也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他颤声喊了一声:“果儿。”就于也控制不住,眼泪疯狂地涌了出来。
他企图把周小果搂在怀里去温暖她早已冰凉的身体,去叫醒她,可是任凭他如何努力,怀里的果儿却再也不能回应他一声了。
“果儿,我找了你六年,你等了我六年,为什么我们相见了,你却又要走?果儿,你醒醒,别睡了好不好?小林在城里等着我们回去,你怎么舍得不见他,怎么舍得我们的女儿,怎么舍得我?果儿!”他紧紧地咬着牙,心底在呐喊着,终于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来。
“杨在,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怕是已经不在了,我不是想瞒你,只是我不想让你和果儿亲眼看见我的离去,我觉得上天对我还算公平,在我最后的日子里能让你出现,而小林和果儿有了你,我也放心了,回想我这一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了,你是不是在笑话我?我也笑话自己,那时你是个军官,我一个小老百姓却还敢喜欢你,想想那时的我真的傻,可是后来,你帮我干活,替我出头,我觉得我不是奢望,一直到你那一个吻和一个拥抱,你不知道当时的我有多幸福,我感谢上天,虽然让我没有了爹娘的疼爱,却让你来了,那段日子我天天都在想像以后我们会如何,我们一起种地,一起供小林上学,然后生几个孩子,我们一直生活着,到头发都白了,但是,你却从来没有告诉我,你曾成过亲,那件事对我来说就是一把刀将我活生生地切成了碎片,若不是因为小林,我恐怕会活不下去,在离开你的这几年,我几乎天天都会梦见你来找我,我就是抱着这样的梦想活着,盼着,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这六年来,还让我活下去的就是我有你送我的这个孩子,看着她,就像看着你,当时间一天天过去,我想,假如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和你相聚。那天,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真的是你吗?杨在,杨在,我终于等到你了。我真的感谢,感谢一切,感谢天地,让我有生之年,能再见到你,能让我们的孩子有个完整的家,有个爸爸。这六年来我所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小林是个好孩子,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别让他知道,让他好好念书,将来替我告诉他,姐对不住他,另外,床角那个纸盒子里有些钱,你替我给他,那是我干活攒下的,那是他的学费,我这个姐姐以后再也不能给他攒学费了,就要辛苦你了。
杨在,我是舍不得,才和你相聚就又要走了,可是我不贪心,我满足了,你要好好的活着,不要难过,我会保佑你们幸福快乐。
妻 周小果绝笔。”
杨在的眼泪几乎要将整张纸打湿,他将纸折得平整,贴身放入口袋里,他的眼里,周小果就这样平静的睡着,是的,从此以后她就不用再受苦了,希望来生,他们能好好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