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并非偶然,就像所谓的萍水相逢不过是我们过去的某一选择衍生出来的结果。去到什么地方就会遇见当时当地应该有的人,而我们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决定了我们将被何种气息所打动。偶遇与结识从来都取决于我们自己。
写在前面
上帝让两个人在应该相遇的时间点碰上,给了他们相遇,但不会告诉他们之后的相处会怎样。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安佳开始觉得,上帝也是一看脸的大佬,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因为不然怎么20多年来从来都没有想到为她安排这样的时间点,应该遇见的人,甚至连不应该的都没有过。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上帝好像是要刻意对自己过去的疏忽进行弥补,没错,是刻意,因为随后的一连串相遇和心动的经历让安佳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疲惫和后悔,甚至开始怀念过去被遗忘的日子了。
安佳回忆那个不太确定的时间,大概要从她做出将长期霸占四楼阅览室门口靠墙位置的决定开始计算起。既决定了要考研,安佳觉得这将是一场酷热的持久战,所以当务之急是给自己找个好的安身之处,而这座辣椒上的城市即将迎来它又一个炎热的夏季(这一点让安佳无比怀念自己远在北方的故乡),自习室偌大的空间以及放置紧凑的桌椅完全不足以让人感受到空调这种东西的存在,而置身阅览室门口则相对来说会有另一重体感。虽说距离考研只剩不到半年的时间,但其实每年暑假过后才是考研真正的紧张准备期,而在离暑假开始还有半个多月的现在,进出图书馆的只是为数不多准备学期末考的,还有的就是像安佳这种早早进入备考阶段的,总的来讲座位的竞争并不是很激烈,选择在这个时候占领根据地是相对明智的,而靠墙的位置能带给安佳一种恰到好处的安全感,所以她很满意自己这样规划。在通向天台的走廊上找到了两个空书柜,正好可以存放考研资料,让人心生自在的位置还能偶尔偷到一丝凉风,安佳满心欢喜地以为这种日子可以一直持续到考研结束,可美好的复习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学期末接到通知,进入暑假后自习室楼层会被清空,包括座位和书柜。所以安佳不得不把自己的考研家当又搬回宿舍,等到假期结束再重新来占位置。
图书馆贴出的公告上注明的开放日是30号,可安佳还是在头一天上午就赶过去了,因为她觉得按理说应该会有阿姨提前过来打扫。四楼的阿姨已经和安佳很熟了,每次打水经过阿姨的休息室,安佳都会礼貌地问好,一脸的乖巧。所以在学期开始前,安佳再次顺利拿下了那个位子。
九月初的H大校园,到处都是明晃晃的让人举不起眼皮的日光,所以安佳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谁扬起脸想要去看头顶那如洗的晴空,多半是小资癌晚期或者是直接被热懵了。从空调房里走出来,感受到的是溽热中一股浑身刺痛的疲沓,体内尚存的一丝凉意开始透过每一寸毛孔蒸发,伴随体力一起透支的还有人们存货紧缺的耐性。开学季的紧张和兴奋,忙碌或恍惚,全都被这郁热困在了头皮里,无力去喊出声来。为了尽快把书搬完,接近十二点了安佳还在往返于宿舍与图书馆之间,已经是第三趟了,不过还好也是最后一趟。出电梯,安佳在一楼的仪容镜前瞟到了自己,板鞋,短裤,长袖卫衣,低马尾,圆脸上不均匀地分布着说不上健康的暗红颜色,呼吸还没有平稳下来,胸口起伏地厉害,就一眼,扭头离开。
出图书馆,下台阶,撑开伞的时候安佳看到了广场上交织的行人,他们从不同的方向汇聚到广场的中心,然后继续沿着原来的方向四散开来。安佳想,此番情景下,应该少有人能感受到校长大人口中浓郁的学术氛围吧,估计校长本人也没办法。话说这里边有一段安佳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故事。H大主校区的教学楼群呈东西向立,宿舍楼群则片状分布于教学楼群的尽头,由此划分为东西两区。一条校内人工河环绕着主校区一直延伸到两端的宿舍楼,河上有横跨南北的石子桥,还不止三两座,郁郁葱葱的绿道依傍着桥展开,而风格各异的观景亭则随意散落在绿道的某一拐角。在H大的地盘上,如果说东西走向的是一条秩序井然的教育线,那么南北走向的则是一条令人身心愉悦的景观线。而安佳现在所处的位置,坐北朝南的H大图书馆,以及她面前的广场,则是整个校区地理位置的正中心。安佳刚进校那会儿也很纳闷,那些教学楼集中在东区的院系,学校给安排的宿舍楼却普遍分布在西区,反过来也是这样,如此下来给上课平添了不少的路程。后来快毕业了安佳才知道,这种布局的构想据说出自H大的校长,校长这样规划的目的就在于,住在东西两区的学生在赶去上课的路上都能经过图书馆面前的广场,由此形成的往来如织的景象,能带给人一种视觉上的蓬勃向上和心理上的兴奋紧张,而这种景象呈现在图书馆门前,能更好地凸显H大浓厚的学术氛围。安佳记得自己在得知这个原因之后,曾被校长的良苦用心深深打动和激励。而现在,又将踏进烈日下的她,只想快点回到宿舍拥抱她的空调。
开学不久,安佳跟萧察还有许莹三个人就商量着,决定借鉴前辈们的考研经验,抱团复习。萧察就住在安佳的隔壁,两人虽不是室友,但除了睡觉,几乎干什么事都会约在一起,早上一起出门吃饭,一起去上课,上完课一起去食堂,没课就一起泡图书馆。萧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不需要说过多的话,这一点让安佳觉得很舒服,所以安佳喜欢和她呆在一处。许莹住她俩楼下,温柔大方的学霸型,三人同班,平日里颇聊得来,所以也经常一起出入。开始决定抱团后,安佳每天都会把自己对面和身边的两个位置空出来,给她俩留着,适应了两天,三个人开始一起进出图书馆了。
最后一个学年课程安排相当的少,导师和辅导员们也相当宽厚,几乎很少传见。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早起去图书馆天台背书,感受太阳还没睡醒时空气中尚存水汽的片刻微凉,然后做专业课笔记,午饭,午休,看书,做试卷,晚饭,背书,回宿舍。安佳很享受这样紧张而有序的学习状态。安佳说,如果不是考研,她将没法体会到这种紧张的充实。如果不是考研,她和杜洋也可能永远都只会是H大的校友,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些呢?
安佳记得,那一年的中秋比往年来的早,公历与农历之间仅仅相差一个月的时间,所以似乎才开学不久就接到了中秋的放假通知。认识杜洋是在那个中秋的前后,所以安佳记得很清楚。
这一切还要从淳子的出现说起。淳子是在安佳三人一起进出图书馆后一周出现的。那天早上,安佳和往常一样去天台背书,等她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发现自己十点三十分的方向正坐着一个绑着丸子发髻,穿浅色牛仔外套的女生,而安佳对角线上的这个位置通常被她们仨腾出来放多余的书,一直以来都是空着的。大概是被“丸子头”漂亮的脸蛋吸引住了,安佳很好奇这个长相甜美的姑娘的来历,但考虑到是在自习室,也就忍住了没问,但透过两人的肢体语言安佳可以判断,坐在对面的萧察和她是认识的。那天中午她们四个人一起去了食堂,经萧察介绍后安佳认识了淳子。淳子和萧察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后来两人约着一起报了H大,但因为各自选择的专业分属不同的院系,所以平日里接触的比较少,淳子因为班上准备考研的同学不多,于是向萧察提出想要一起复习。安佳发现,这个长相有几分神似最近挺火的W大校花的女孩子,除了眉眼端正,笑容甜美外,浑身还透着一股让人很舒服的温顺和纯净。安佳承认,淳子是那种往人堆里一站很容易就会被注意到的一类姑娘,这一点和萧察很像。淳子的加入让萧察的生活丰富了起来,也让安佳心里怪怪的感觉像夏天的游丝一样漂浮不定(夏天里的芭蕉一样慢慢展开),她很清楚这里面的原因。但安佳自己也没法不喜欢面前这个有着一对笑起来特别好看的卧蚕的姑娘,就像她从来都不难于解释,为什么看到淳子和杜洋走在了一起的时候,心里会生出一种近乎神圣般由衷的祝福,一种对美好的祝福。因为就连安佳自己也觉得,如果她是杜洋的话,也一定会喜欢上这样的淳子。
淳子的加入使原本的抱团三人组变成了四个人。想到往后天气会渐渐转凉,复习也会慢慢变得紧张,休息时间会显得越来越珍贵,这样早起占位子便成了需要商量的话题。虽然半年下来安佳已习惯了早起,也很乐意帮同伴占位子,但三个女孩觉得,考研复习毕竟是个持久战,而且J城的冬天又是冷且漫长,既然选择了抱团,有什么事就应该一起承担,不能让安佳一直这样下去。于是四人合计着轮流占位。
在几次亲眼目睹了这百闻不如一见的图书馆“每日一占”盛况后,几个姑娘才意识到这里边斗争的残酷和生存的艰辛,明白了前辈们为什么极力支持她们抱团。因为单凭这占座位就不是一个人能拿下的事。安佳发现自己前段时间占座位的经历根本算不了什么,因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图书馆开放的时间是每天清晨六点到晚上十点,也就是说六点前必须赶到图书馆门口,排队等候那说是六点其实常不准点的开放。图书馆自习室的位置总共就那么多,对于每年的考研党来讲永远供不应求,你尽可以想象所有优越的复习条件,包括清静的环境,合意的同桌等,但前提是你能占到位子。几天的遭遇让安佳明白了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觉得自己不能更早了,因为总有人排在你前面。一句话,占位子没有最早只有更早。一楼大厅虽说左右各设有一乘电梯,但左边的那个每天清早的时候通常停在了顶层,它的存在对于辅助占位来讲形同虚设。所以只有极少数人能乘上电梯,绝大部分同学都是撩起裤管直接爬楼,这一点让位子占在了四楼的安佳一行感到相当绝望,而更让她们感到绝望的是,跑了几次后发现,和自己并肩爬楼的几乎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放眼望去,排队等候的女生都很少,而那很少的一部分女生也多半只是过来排个队的,一般在开馆之前就会有男生前来接替。只有安佳她们一行四个,每隔三天就要亲历一次这种身心的撞击,不由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每次战战兢兢地保住了位子后,一边替自己高兴一边双腿还在不听使唤地抖个不停,但一想到三天后又该轮到自己了,四人于是又提前进入了紧张和不安的状态中。
这样下去肯定会影响咱们的复习效率,徐莹说。尝试了一周后许莹大学霸发话了。于是又有了找人搭伙儿占座位,延长占位周期的计划。萧察和淳子觉得,最好能找几个男生,这样在体力上也比较占优势,而且男生相对来讲比较好说话,许莹表示赞同,安佳也希望是男生,不为别的,就图个简单爽快。环顾四周发现,邻桌恰巧就是三个男生。接下来,话题便在四个女孩子压低的嗓子下你一言我一语飞快地打开了,配合着眼神的投递,还有没收管好的失声轻笑,虽然她们竭力在通过各种方式掩饰自己的情绪,但异常清晰和紊乱的气息声还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意识到这一点后,女孩们在下一秒恢复了平静。而上一秒她们还在激烈地讨论,由谁去向那三名男生说明意图并索要联系方式。答案淹没在了女孩们羞涩的眼神中。
(下一节:愿你在我生活的远处静静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