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冰糖芥末

1．

今天一个远房表妹结婚，老妈碰巧有事去不了，便责成我代表她去参加婚礼。

磨蹭到十一点才到达举行婚礼的宾馆，顺着服务员的指引，来到宾朋满座的大堂门口。看着喧闹的人群，我不禁皱了皱眉，这么闹腾的地方老妈真不该让我来。

“小桥，过来坐”，我正忤在门口，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但瞬间就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我竖着耳朵循声望去，远处小姨正在招手让我过去，我穿过挤得满满的过道，从人群夹缝中艰难地移到了那儿。

坐在小姨身边，顺便瞄了一圈这一桌人。

正对面坐着一对夫妻，两人都戴着个眼镜，文质彬彬。尤其是那男的，西装革履，说话咬文嚼字，打着官腔，象是个公务员之类的知识分子，中间夹着个七八岁的孩子，应该是一家三口。

和他们比邻而坐的是个吨位级的胖子，一身名牌休闲服，大腹便便，脖子上挂着个粗金项链，手上一个硕大的金戒指勒进了全是肉坑的指头里。看得我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疼得慌。

小姨坐在我右边，左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微驼着背，一头油腻的头发夹着一缕缕白发，胡乱拢在脑后挽了一个髻，头发上别一个集市上常见的蝴蝶形状的劣质发卡，发卡上的钻掉得没几颗了，让人看上去感觉很是滑稽。更糟糕的是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油炸食品的味道。

我不禁下意识地把椅子往小姨边上挪了挪。

乳白色的圆形桌子上此时已经摆满了一盘盘精致的菜，海鲜肘花、凉拌热炒、海参鲍鱼、果盘素汤……各种时下最贵的菜品被厨师做得煞是好看。

听说表妹嫁的婆家是当地响当当的大款，果然！

2．

忽然小姨在桌下轻轻地牵了牵我的衣角，然后朝我眨了眨眼，向旁边努了努下巴，我顺势瞥见坐在我旁边那“蝴蝶卡”从离她最近的盘里夹了两只鲍鱼，然后又夹起几个大虾，仔细地放在自己面前的接盘里。

又从包里掏出个白色塑料袋，小心地摊在桌子下的大腿上，把那盘子里的东西一起扒拉进了塑料袋，然后拘谨地搓了搓手。

“咳”，这时那对夫妻中的男人干咳了一声，用筷子顿了顿桌子，鄙夷地瞅着那个女人。

“蝴蝶卡”的脸霎那间涨红了，嗫嚅着说：“我老妈七十多岁，这几天病了不爱吃饭，我今中午不能回去给她做饭，寻思夹点菜给她吃。噢，我一会儿少吃点⋯”大家都没吱声。

婚礼在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中开始了，灯光变暗，新娘在悠然响起的婚礼进行曲中从舞台长廊的另一端向新郎走去。

宾客们都引颈望去，看到精彩处不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好幸福的一对新人！只有那女人还不时往口袋里夹着菜。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来，胖子接起电话，“喂，……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吧，我在参加婚礼，听不清楚……好的。”

胖子拿的是刚出的苹果7plus，黑色，我不禁多看了一眼。 现在拿苹果的人真多。

正看着节目，我的手包从座位上滑到了地上，我弯腰下去，摸着包包，正想起身，顿时僵在了那儿一一桌下正对面，黑暗中一只男人的腿正伸长了缓缓地往回勾一部黑色的手机，苹果7plus？公务员？

旁边那低头夹菜的“蝴蝶卡”也发现了什么，似乎愣住了。我慢慢坐回到座位上，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3．

我看了看那个胖子，此时正背对着饭桌兴致勃勃地看着主持人调侃新郎，他显然并没有发觉身边的事。那公务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还在继续着脚下的动作。

我装作聚精会神地看着舞台，思绪却一片混乱，我该怎么办？告诉那个胖子吗？唉！不管这闲事了，谁又不认识谁。反正那胖子象个有钱人，五六千块钱对他来说应该是毛毛雨…

“哎，胖子老弟，胖子老弟！你刚才打电话我看你拿那个手机挺好的，多少钱哩？我攒钱给我儿子也买个。”

正看节目的胖子好歹听到“蝴蝶卡”的叫声，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未收回的笑，“问我吗大姐？我这手机你就别买了，你要想买就……哎，我手机哪去了？”胖子这时想起了放在桌上的手机。

“你找一找，没掉哪儿去啊？”“蝴蝶卡”似乎漫不经心地说。

胖子四处找了起来。

“呀，怎么掉桌底下了。”公务员这时叫了一声。说完把踩在鞋下面多时的手机捡了起来，递给了胖子。

胖子接过感激地说：“哎呀哥哥，谢谢你了”。

“不要那么客气嘛，以后东西要看好哦。”胖子整了整领带，讪讪地笑着。

4．

婚礼节目结束了，宾客们开始吃喝起来。我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完全没有了胃口。

我夹了只鲍鱼放在了“蝴蝶卡”的接碟里，“多夹点给你老妈带回去。”她愣了，受宠若惊地看看我，连声道谢。

我这时仔细地打量她一番，竟发现她微驼的背此刻挺得笔直，那头上的蝴蝶卡此时也颤动着翅膀，象是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