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烬带着孟君白离开驻地前往余宅后不久,周钧儒与陈济时便进了城,这一路风餐露宿,从延安到哈尔滨,可让两人没少吃些苦头。
别看陈济时这名字好像还有着几分文雅,可实际上,其人不过就是个大老粗的乡野莽夫。这不,刚进了城,这货就不住地抱怨:“咱们赶了三个月的路,一路上吃尽了苦头,还差点儿给日本人逮着,这好不容易进了城,天色也这么晚了,我说老周,你就不能歇歇,明儿个一早再去见方元正不成?”
走在前边儿的周钧儒闻言,回头看着陈济时微微笑了笑,又回过头去,留给后者一个匆忙的背影和带着笑意的感叹:“事情不办完,我睡不踏实啊。”
陈济时闻言,心想,得了,自己还是跟上吧,这老周一文人,手无缚鸡之力的,若是被日本人找了麻烦,到时候组织上怪罪下来,自己可没好果子吃。
于是两人就这么继续朝前走着,穿过哈尔滨的大街小巷,您别说,这还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对于在黄土高原上长大,连西安城郊都没去过的老陈来讲,这夜里的哈尔滨,可是让他涨了见识,他哪见过人流如梭,商贩云集的场面?一路走马看花,像个顽童般,东瞅瞅,西看看,啥事儿都让他觉得新奇不已。
走在前边儿的周钧儒不时回头,也是无奈摇头苦笑,后来实在受不住,只得拉着陈济时的手,好言劝道:“我说老陈啊,正事儿要紧,等咱们见了方处长,把中央的意思传达给他之后,咱们再好好来逛逛这哈尔滨的夜市成不?到时候我老周给你买糖人吃。”
陈济时听了,也觉得自己表现的太过不稳重,只得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恋恋不舍的放弃街边的摊贩,跟了上去,末了,还不忘弱弱的问了句:“糖人是啥?”
周钧儒憋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先是一阵嘈杂,随后又突然鸦雀无声,像是如临大敌一般,紧接着,从街道的另一头传来的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周钧儒闻声望了过去,只见着一辆黑色的豪华小轿车缓缓开来,上面坐着两男一女。
陈济时也看见了车上的人,面露疑惑:“藤奈良子?她这是干什么去?”
周钧儒摇头,他也在琢磨,不过再怎么琢磨也顶不上拉上路人问一问,只见他思索无果,拉过身边一卖糖葫芦的老者问道:“老先生,您可知道这车上是何人?要去干什么吗?”
那老者闻言,先是浑身一个机灵,警惕的打探了周钧儒一番,许是觉得他一副学者样子的打扮,没什么危险,这才偷偷凑到周钧儒耳边,低声问道:“我看你是外地来的吧?”
周钧儒闻言,点了点头。
老者一副心领神会的神情:“你们外地人就是喜欢打听这些有的没的,我跟你说啊,有些事情少知道点儿才好呢。”
周钧儒听了,不由露出苦笑:“老先生误会了,在下只是好奇罢了,没别的意思,若是老先生不方便说,那便不要告诉在下便是。”
“诶。”那老人叹了口气,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
说完,他目光瞟了瞟车上三人,道:“看见没?坐在司机旁边的那个,就是日本人派来掌管北大街头新成立的那个医疗所的石井四郎,后排右边那个是他的副手北野,左边那女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们刚从余宅里出来,这会儿应该是要回去了。”
“哦?”周钧儒听了老人的解释后,又露出疑惑的神情,继续问道:“就是素有豪商之称的余飒家么?他们去那干嘛?”
老人听了周钧儒的提问,脸上露出厌恶:“还能干嘛?那余飒就是日本人的走狗,估计又是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早就说过余飒这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一旁的陈济时闻言,也凑了上来,狠狠地说道。
周钧儒没有说话,无言良久,才向老人表示了感谢,准备和陈济时继续赶路,却在这时被人突然喝止住。
来人正是日本人雇佣的巡逻队,用中国人管中国人,这一招,是日本人常用的伎俩。
“你们仨,鬼鬼祟祟的在哪边干什么?!”样子像是领队的那人行至三人身边,恶狠狠地质问。
陈济时见状,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配枪,却被周钧儒制止,后者笑咧咧的看向那人,说道:“这位大哥误会了,我和我兄弟二人,初次来到哈尔滨,见此地商业之繁华,不免流连忘返,这不,正要跟这老丈买两串冰糖葫芦。”说完,他便从怀里掏出几枚银元,递给老丈。
那老丈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能不知道跟着演戏?于是他麻利的收过钱,从架上取下三支糖葫芦,其中两只递给周钧儒和陈济时,另外一支递给了领头的巡逻兵,笑道:“军爷,误会,这俩外地来的人不懂规矩,小老头没什么钱财,这糖葫芦还望军爷笑纳。”
那头头看着老人手里的糖葫芦,面露嗤笑,随后看向周钧儒,黑这个脸一言不发。
周钧儒听了老丈的话,又见此情此景,那还能明白不过来?于是从怀中又掏出些钱来,讪笑着说道:“初至哈尔滨,不懂规矩,还望军爷海涵。”说完,便双手将钱递了上去。
领头那人见状,方才还黑着的脸顿时布满笑意:“算你识相,下次注意着点儿啊。”说完,他转过身去,朝着自个儿身后的手下吆喝了句:“没事儿了,继续巡逻吧。”之后,便掂着手中的几枚银元,满脸得意的离开了。
周钧儒和老丈皆是松了口气,倒是大老粗的陈济时颇为不服,不过他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只是小声暗骂到:“败类!”
周钧儒笑了笑,又跟老丈寒暄感谢了几句,这才拍了拍陈济时的肩膀,朝着地下党驻地赶去。
然而周钧儒和陈济时却不知道,由于中央的保密,他们的到来方元正等人并不知情。而这也成为了一个致命的导火索,改变了东北地下行动大局的走向,一场血雨腥风的大变,在天气日渐趋寒的哈尔滨,渐渐开始酝酿成型,只待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