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初夏的风刚刚吹过的时候,我抬起头,望见青岛的天空。
它很蓝,没有一丝云,没有雾霾,没有昏暗。
我将右手横放在额头上遮挡阳光,然后一步步向前走,脚底细沙柔软晶亮,像女孩干净的眼睛。风过,衣襟飘起来,和海的浪纹一样有韵律地晃动。
我的面前是海。
海很安静,海是这个城市的容貌。
而这个城市的边边角角,都被时间塞上了棉絮一样的记忆。
一、
青岛是一位老人。
请允许我这样说。
彼时我坐在五四公园的一把有些老旧的木质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看着海风把他们的头发吹起来,看着时间的黄叶扑簌簌落了满地。“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回忆”忘了谁这样说过。记忆像叶子一样,盛了败了,熬过几个季节,被谁做成书签,藏在泛黄的书页当中,如此多年,不会想起,却依然存在着,在历史的纸页间。
这个城市真的是一位沧桑的老者,虽然它如此的绮丽,就像淡抹妆容的女子,但它仍然有着细密的皱纹,有并不惹眼的白发,有藏在最深处的一道又一道疤——可哪个城市没有过疤痕呢。只不过青岛把那些痕迹变作一种姿态,就那样放着,反而成了一道风景。
像是万国建筑,它们就在这里,在海风中立了近百年。殖民地是屈辱的,里面的人弯着腰抬不起头,睁不开眼睛。欧式建筑华贵高雅,却一直隐约有尖锐的讥笑声飘到海岸线之外,飘到每一个青岛人的耳廓。教堂的钟声在提醒青岛人它们代表的残酷,可青岛人只把这当做回忆,一边缅怀,一边安然。五月的风从回忆中刮过,从历史课本上刮过,从许许多多学子的呐喊中刮过,新世纪的一页悄然翻开,多少杀戮就此消弭,毁灭在宇宙的洪荒里。
只要历史不阻断,时间不倒退,一切都会衰老。战争的号角已过,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回来,纸张上印刻着多少过往年月。可是不要失望,不要后退,没有皱纹的祖母是可怕的,没有白发的老者是让人遗憾的,没有废墟的大地太拥挤了,没有失落的时代太无趣了。
所以看看历史吧,历史让你看清了这个城市;看看记忆吧,从过去到现在,从未消失。
我这样想着,将手中的一片残叶放到长椅上,起身离开。
身后有风,不知把叶子吹到了哪里。
二、
在街巷行走的时候,路旁的商店里飘出歌声,软软糯糯,像上个世纪的黑白影像,复古而感伤。我闭上眼睛,却只听见车水马龙和繁华的声音。其实这也不错,毕竟时代的脚步是阻止不了的,它在向前跑,而我们在后面慢慢悠悠地走着,慢慢悠悠地怀念着过去。
我在橱窗前驻足,哈气,像小孩子一样写上几个字,然后看它们消失。
总是会有东西消失的。上个世纪的人力车仿佛就这样摆在我面前,拉车人说着一口地道的青岛话,腿脚很利索;大街上的小人书摊子好像也还在,那老大爷把眼镜拿下来,再擦一擦戴上;爆米花的香味飘了几条街,爆破声震天响,还有孩子们的笑声,都慢慢地升腾。
我再也找不到他们,但青岛人依旧在生活着,以自己特有的方式。
夏天的大排档总是热闹,烧烤的孜然味混入了啤酒的泡沫里,人们举杯说笑,一天的疲惫消失殆尽。老板娘端上一盘炒蛤蜊,用围裙擦擦手,又去招呼下一桌客人。海鲜的味道弥漫着,青岛人少不了这个味道,还有浓郁的市井气息,让越来越多的人为这个城市着迷,为它的美丽着迷,为它的食物着迷。
“德州烤鸭啊,那可是个好东西。”偶然碰见的老人这样对我说。
“蛤蜊要吃红岛的。”行走中的旅人这样对我说。
食物是记忆,生活是情怀。
青岛在这种情怀里面,每天等待着日出,等待着日落。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三、
我在路旁买了一根老冰棍,走走停停,看到了海。
我喜欢海,就像我喜欢天空一样,我喜欢它干干净净的模样,喜欢它一望无际的渺远,喜欢海鸥飞过,喜欢帆船飘过。
韩寒曾在文章中写:去青岛看海,摸到了一颗海星,而这在上海是完全不可想象的。
这就是青岛的魅力,它的历史,它的情怀,它的景象,全部都汇聚到海洋中,潮起潮落,等待岁月摩挲。
可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在高速运转的科技是时代里,青岛不过是里面小小的一环,它还远不够成熟,它需要更多的记忆与经历当做营养,去迎着光芒,然后感受温暖。
青岛还是个小姑娘。
请允许我这样说。
【完】
作者简介
萧子规:一个喜欢写字的白羊座姑娘,在文字中寻找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