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的趣事
——之锄地
张范津
凡是过往,皆为序章。岁月陪我们走过春夏秋冬,时光伴我们度过花开花落,无论何种经历,过往即风景,即便所遇之事让人痛苦忧愁,感觉苦涩乏味,都是为自己储存的一缕阳光,是人生风景的一角,无趣也会变成有趣。车尔尼雪夫斯基有言“任何东西,凡是显示出生活或使我们想起生活的,那就是美的。”因为这些记忆本身就是切切实实的生活。
——题记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民没有、也不可能产生突破阶层固化的意识,那时通过教育实现向上流动的渠道基本被牢牢封控着,而其他门路更无头绪,唯有经营好自己那亘古不变,一眼能看到老的生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搞好这一“经营”的途径就是学会庄稼活儿,否则养家糊口都难。正是在这一理念的指导下,我被妈妈带到了田间,接受着她细心而严格的“传帮带”,锄地就是得到妈妈真传的农活之一。
锄地的目的有三,首先是除草,消除杂草对庄稼肥水光照的争夺。其次是疏松土壤,通过改善土壤结构,增强根系的透气性,为庄稼生长创造良好环境。第三抗旱保湿,切断向上输水的毛细管,减少水分蒸发。农谚“湿浇园,旱锄田”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锄地的工具有两种,一种叫锄地勺子,一种叫锄,也叫大锄。锄地勺子的锄铲是月牙形的,焊接在一个带库儿的短锄钩上,可锄、可“刀”(有音无字,似用撅头刨地,“刀”名词用如动词),运用灵活,功能主要是锄草。大锄的锄铲为长方形,焊接在一个带库儿的长锄钩上,把(bǎ)比锄地勺子一般要长,只能平锄,无法施展“刀”的功能,其作用主要是松土。
最初跟妈妈锄地只能锄一个垄儿或两个垄儿,得由妈妈“代着”(可能意为代表着锄),就是跟在妈妈旁边,我锄的慢跟不上时,妈妈就转身帮我锄几下,让我赶上来。
毕竟岁数小,劲儿小,步幅也小,一趟锄下来,土锄松了,但又踩实了。地干还好点,若地湿,锄下来的草,无异于挪了一下又种上了。对此妈妈给出的方案是:少捯脚,迈大步。要求起码锄多半锄把(bǎ)远再迈步,而且要迈花步,捯着脚走,绝不能步步相连。以后逐步增加锄地的垄数,这样把土踩实的几率就更小了。
再就是臂力小,对锄头的把控力弱,无法做到精准落锄,不能想锄哪里锄哪里,有时为了一棵草,往往把苗也锄了下来。谷子,缺一棵半棵的还不显,但玉米锄下一稞来就半垄没苗了。见此情景尽管唏嘘再三,但也无力回天。所以在妈妈的严责下,每遇距庄稼苗儿较近的草都要下手拔,从而大大降低了毁苗率。
锄地最难干的一个活儿是“灭茬”。所谓“灭茬”就是锄麦茬,这是秋管的第一步。我们这一带兴种麦茬玉米、谷子,为抢季节,都是割完麦子带着麦茬播种,待出苗后,小苗儿长至3、4公分高才能开始锄地。苗儿太矮时锄,容易把小苗儿埋住。特别是谷子,刚刚出个猫耳朵似的小嫩芽,这时锄地,埋住了不行,若碰巧赶上一场莽撞雨就把谷子苗儿淤住了,更不行,那就得毁了重种了。
出苗后的第一次锄地,主要目的是灭茬,同时也为了把刚出土的草芽锄掉,起码破破地皮,让杂草晚出些日子,为小苗儿争取生长的时间。不然,一旦有雨,草一疯长,地里就草苗不分了,那时再锄,可就费劲大了。
灭茬之难,首先难在地硬上,可谓地硬似铁。水浇地一般都非常板结,尤其是灭茬时节。这时从浇完灌浆水——小麦生长期最后一水,到秋苗破土一般得一个月左右,而这时雨水正少。若是造墒播种,浇一水,到出苗儿,土也基本干了,地更硬。这时与其说锄地,不如说“刀”地,还得遍地下勺(一锄挨着一锄,不留白地),一锄下去“当”的一下弹了回来。锄几下震得虎口疼、胳膊酸。为破解这一难题,一般天刚蒙蒙亮就下地,这时锄地一是凉快,更主要的还是想趁着潮气一个晚上对土壤的湿润,地皮多少潮一些,锄起来还不那么硬。再一个难题就是晒,骄阳似火。灭茬季节是又热又干的季节,尽管下地很早,但干不了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到八九点钟灼热感更是强烈,伴随逐渐升高的热浪,饥饿和口渴也耐不住寂寞开始发起了进攻。我们的庄稼地离家有五六里地之远,那时没有任何代步工具,全靠步行,来回一趟得个把小时,耗时费力,不能中途轻易回家,再渴再饿也得忍着,一般都要锄到十一点左右才能回返。
骄阳似火,晒得难受,可恨;而若遇连阴天,则就可怕了。在连阴天的作用下,土壤湿度大,甚至泥泞,庄稼长得快,而草长得更快。这时虽然把草锄下来了,但仅做了到锄草于地,若经一场雨,或晚上露水一搭,锄下来的草黄枯两天就又活了过来,几天过去地里依然草苗不分。办法就是锄草离土,把锄下来的草抱出去,堆到地头或地边,使它无法复活。满身的汗、满身的泥,是锄草、往外抱草的典型形象。
灭完茬,紧接着的活儿是“找草”。所谓“找草”就是把锄过的地再粗锄一遍,有草的地方锄,没草的地方就不锄了,不用遍地下勺儿。因为几经锄刨,地已不那么硬了,这活儿较灭茬,劳动强度要小多了。
用锄地勺儿锄几遍、找遍草后,再用大锄锄一遍,小苗儿一起身,就“挂锄钩”,锄不锄也就没问题了。因为再往后,随着庄稼的生长,苗儿没(mò)过草,把草欺住,它再长也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即使要灭草,工具一般也变成了形如播种独脚耧似的“挑(tiǎo)子”。挑子是可以一物三用的,加上施肥的漏斗,用牲口或人拉着,顺着庄稼垄一趟一趟的挑,边施化肥、边中耕、边锄草,在施肥的同时,草挑掉了,土壤也得到了松解。
现在的秋种、秋管已省事很多了,起码省去了灭茬锄草环节,播种完成后,随即打一遍除草剂,就静候小苗儿生长了。至于对粮食品质有何影响,那就不得而知了……
2021年3月29日23:46:31
(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