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外婆57岁,正是老太太跳广场舞的大好年纪,我的外婆却像枯木一般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很多映像都已经在脑海里淡去,只隐约记得那个冬天绵阳很冷。
期末考试后先开联欢会,再开家长会。我没有参加联欢会,也没有人给我开家长会。因为妈妈发短信说:外婆生病,速回。
外婆是个典型的南方女性,性格温婉,小小的个子小小的脚。年幼时我喜欢挨着外婆睡觉,让她用手抚摸我的背,她手上常年劳作留下的一道道痕迹,和着硬硬的老茧,在我的背上摩擦,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好像那只手在告诉你:没事,我在。给人无限的安全感。直到现在,回到老家,我还是喜欢和外婆睡,还是要外婆摸我的背才能睡着。外婆总是笑笑说:“这么大了,都不害羞,不嫌我这双手粗糙啊。”我关于童年最幸福最容易想起的记忆,总是少不了外婆。
没有回家,我带着行李直接在医院下了车。到了病房门口,我突然不知该用如何的心情见外婆。我在病房外望了望,外婆躺着,弟弟在收拾刚吃完的餐盒。我调整了自己急促的呼吸,尽量平静地推开门笑着喊:“外婆,我回来了。”弟弟跑过来接我手里的大包,躺着的外婆抬起头,这时我才看到她苍白干瘦的脸庞,和鼻子下的输氧管。看见我,她吃力地想坐起来,我赶紧扶着她。“吃饭了吗?”她问。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因为我不知道外婆到底生了什么病,严重到需要借助输氧管呼吸。“没吃吧,和你弟弟去楼下食堂吃,在我包里拿钱。”这时,她又伸手想取掉缠在脸上的输氧管。“这个不能取。”我赶紧阻止她。“这是个啥我都不知道,戴着怪难受。”她笑着对我说,像个小孩。话刚说完,她突然剧烈得咳嗽起来,弟弟迅速掏出包里的一瓶喷剂,朝着外婆的嘴里喷了几下。咳嗽声渐渐平息,我的眼泪却一下涌上来。我赶忙转过身,边朝房间外走边说:“外婆,我太饿了,我下去吃点饭,很快就上来,你躺着休息。”眼泪止不住,鼻涕止不住,心里装的是满满的恐惧。身后外婆的声音又飘过来。吃好的,不要节约,李海鹏快给你姐拿钱去。她说。弟弟照顾外婆躺下后,赶紧出来找我,一出门就看见蹲在墙角满脸泪水的我。他把我拉到一边,姐,你自己下去吃吧,我不能走,医生说病床前不能没有人。他把钱塞到我手里,又帮我擦了眼泪:“别哭了,快去吃饭,都三点过了,再不去就没饭吃了,别担心,我在这儿。弟弟十一岁。
我实在吃不下饭,正好这时过来两个白大褂。他们朝外婆的病房里望了几眼,“你是三号床的家属?”其中一个人问我。我点头。他说“你跟我过来吧。”我跟在两个白大褂身后进了他们的办公室。
“是你奶奶?”女医生问我。
“外婆”我回答。
“看你比那个小孩儿大一点,我就给你说,你一定要转达你的父母。不要只留小孩儿在这儿,万一出现小孩儿无法处理的情况,你们,可能会抱憾终身的。”
“医生,我外婆是什么病?”我带着哭腔问。 “你家长没有告诉你吗?可能是怕你担心吧。不过说了你也不一定能听懂。反正你明白病情很严重就是了。”一着急,我的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诶诶小朋友不要再哭了,你听我说哈。你外婆现在的状况怎么说呢,比较复杂,最严重的是有心衰的迹象,然后她又有支气管炎和胃病,有的药不能用。而且她现在咳嗽已经很严重了,有的时候见血。这么说吧,呼吸是主要问题,如果一口气没上来,很可能就过去了。”那是第一次,我感觉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无情的人,她快速的告诉你你最爱的人可能随时停止呼吸,而你,对这一切无能为力。
最后,我强撑着自己发抖的身体回到了病房。外婆睡着了,弟弟坐在床边,搭着小板凳在上面写作业。我走过去坐下,看着外婆,听着她急促的呼吸。那一刻,我多希望时间静止,我能永远这样陪伴,永远没有谁要离开。
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日子变得格外忙碌。妈妈作为家里的顶梁柱,白天上班,晚上来医院守着,蜷在椅子上睡觉。而我和弟弟,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做好饭,天还没亮就往医院走,六点半接替妈妈,她去上班,我们继续照顾外婆。那段日子,我学会了如何在医院里生存。怎么交钱,怎么取药,怎么报账。我学会了如何不把心里的悲伤表现在脸上。她咳嗽的时候,我也像弟弟那样,立刻给她喷药。外婆总问我:“为啥子这次感冒这么久还不好?”她以为自己是感冒,因为没人告诉她她生了什么病。
忙忙碌碌到最后,最好的事情就是她的心情一直很稳定,她的病情直接好转,最后开了一大包药回家了。
这是我认为2012到来时我收到的最美好的新年礼物。
经历过就会明白,心爱的家人真的是上天送给我们的礼物。他们在我们的生命中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可能想不起他们,但是伤心难过的时候一定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我们可以在别人面前无比的坚强,即便内心早已千疮百孔。可是一旦听到他们的:“怎么了?”你会泪如泉涌,会变的脆弱无比。所以我们要感谢上苍,伴随我们的出生,最好的礼物,便是我们的家人。
直到现在,外婆一直健康的生活着,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我希望呢,外婆可以一直健康的生活下去,看着我大学毕业,看着我成为治病救人的医生,看着我结婚生子,看着我,就这样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