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出鞘

哪日闲来,拾花煮酒。

如果不是那把锋利的剑刺来,我想我也不会明白,有时候苟且都是奢侈。

银白色的剑身上流转着凌厉的气流,这是武林高手的象征,退无可退。

我是王石头,林家镇宗门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在这生死一刻我闭上眼想了很多,大概在我五六岁的时候,偷学了掌门的一式绝学。这一式绝学可以让只有五六岁奶拳一出也有气流转动竟是将地上的落叶荡开,正当我兴奋不已想着自己成为一代宗师迎娶某位清幽山谷脱俗女弟子的时候,我见到落叶消散之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小胖子,惊讶得嘴巴张成O形,脑袋落盖了几片黄叶。最后一片落叶刚好落入他嘴巴时,他像是突然醒了,呸,的吐掉叶子,对旁边的跟班猴子甩手说了一句“揍他”,两个人突然跑过来给我结结实实的一顿胖揍。

我也郁闷,其一,这个胖子好端端的揍我干嘛,虽然平时也确实被欺负。其二,明明偷学了掌门这么牛逼的招式,为什么胖子直接一个跳跃就把我压在身下粉碎我的美好幻想,反抗不得。胖子毕竟年长我几岁,吃的比我多几倍。虽然猴子人如其名瘦的可以,可是抱了个大腿。我考虑再三,还是战略性撤退,回家再吃个几年饭再来报仇。君只见肚皮三层,不见每日三餐来三碗。

我龇着牙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天阳光不燥,微风正好,天空中落着好看的大片金黄叶子,我遇见了我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个人“叶婵娟”我见到她时,她正缓缓朝着我走来,月亮般的大眼睛,看着心神都要被拉进去。那个秋季树特别高,叶子落得特别慢,你我还小,你说“大哥哥,你受伤了,不哭,我就把这个木偶送给你玩”第一次,被女孩子这样安慰呢……我愣愣的接过你手中的木偶,你笑得星辰都灭了,转身就和牵着你的婆婆往山上走去,我突然感到失落,在这座山,越高的地方代表宗门越高的权威。莫名觉得你会去这山上最高的地方,因为你是我见过最最可爱的女孩子,那是我不能去的地方。

有点委屈,有点迷茫,想着我那不大不小的家,想着吃顿母亲做的饭菜就好了,父亲是宗门里的小教头,平时负责教导刚入门的小孩子。地位不高,不挥霍本是够衣食的,可只是父亲月俸总是在隔三差五就上酒楼买个醉,按时上赌馆交供奉就没了。五六岁的我觉得衣食尚可,有富足的时间就是件幸福的事,并不能懂这是在浪什么。回到家就看到父亲在向母亲要钱,母亲抱怨自己延续父亲给的嫁妆布店,赚的钱每日要管三个人的生活,还得留着些备用,比如我以后要娶媳妇。父亲一听就不开心了。抢过母亲裹着钱的小袋子说,我的孩子,我会照顾好的,我又不是没月俸,你瞎操心什么。我站在门口,看着母亲岁月的脸爬上愁苦,眼角泪欲滴,五岁的我愣在门口,皮肉上的伤,好像也和这一颗欲滴的泪一比忘了疼。

母亲顾不上看门口,倒是晕晕呼呼的父亲看了我好久又从我旁边来回拿了个菜后才又转过头来发现我被泥覆盖的皮肤上有淤青,瞪大着眼睛问我“被谁打的”许多人以为平时疼我的父亲是温和的,只有我和被他教过的徒弟才知道他的脾气爆如惊雷。感觉到父亲的怒意我顿时觉得委屈,有点说不出话,那感觉像是,无法像一块石头传递心意。我突然就哭了,父亲看我哭了,也不知怪不怪酒,抬手就要打我,母亲这在反应过来,抓住父亲的手说,这是干嘛啊,我也气了,红着脸快步往外走。往那高高的山头走,竟想着再遇到那女孩,她就会懂我的。

母亲快步追上来拉我,我鼓着脸甩开,她笑吟吟的说,哟,长脾气了呢,你父亲只是生气你被揍成这样,也不和他说。和他说又有什么用,我怒道,给他听故事么。

年少的我,几句话后就忘记对自己决绝的誓言,回到家。

父亲听我练出了“气”异常高兴,认为他的孩子一定是天才,于是给我几本招式内功便以宗门之教育太基础太慢的理由让我自己研究,有不懂的去问他,可往往问个两次便要挨骂,便不问了,自己练了许久越是迷糊,再难进步。父亲暴怒责骂石头本无能。从此我消极怠工,该抓鱼抓鱼,该打猎打猎。

由于这个脾气暴躁的小教头父亲,每次父亲训完别人,别人就来找我。没少被别人当出气筒,林家镇里我们一家是后来住进的,也没什么朋友,遇到那些穷凶极恶的孩子王,我就绕路。我总是努力讨好那些有可能成为朋友的人,希望可以有个盆友陪我烤地瓜,抓河鱼。直到有一次总习惯把错误往自己身上揽的我发了次脾气,我发现小伙伴们态度突然温和了,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首先要有底线,要有原则,这样,他才会让别人意识到这么一个个体的存在。才会与你正常的交往。

同年我和林铭天天凑在一起练习武功,林铭和我不一样,总是一副很自信的样子,他总说他相信自己以后会有大出息,说掌门是他二叔,自己有二叔帮忙可以少奋斗几年。我说,人总是要自己有本事才最要紧,他答,是啊,我二婶老怕二叔到时候会把掌门职位给自己,不给自己的孩子,二叔实在太疼自己。同年王石头听了好多次林铭说自己的二叔,听了很多他的规划,那些套路,似乎是最严密的蜘蛛网。可当王石头像林铭询问自己练出的“气”时,并未习得的林铭斜了一眼,却是一副不屑的说太虚的东西,没啥用。你现在还是少练那些。石头看出林铭是并不懂得,石头觉得父亲太过眼高手低,林铭口口声声从基层做起,却不愿承认很多东西,再这之前石头曾对他们深信不疑。多年之后石头明白了,人们总爱给自己构建一个虚幻的世界,以此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因为害怕被打破,所以总想方设法让别人也进入并承认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太脆弱,王石头望着这把剑锋冷冽的死亡之刃第一次刺向父亲时,父亲并没有拔剑,眼里满是惊恐的躲开,身后是石头母亲,一瞬间在他人的冷笑中被嚼碎的脖子喷出鲜血,这把剑的主人只是笑,脸咧着嘴,和手中的剑一样没有温。石头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生怎么就浑浑噩噩这样过来了,小时候受欺负,学武小成后懒散再难进一步,感觉委屈,却悠闲度日。长大后眼见家庭被这江湖中人一剑就刺得支离破碎。他突然恐惧起来了,前所未有的,不是因为因为眼前的人眼前的剑,因为,自己的至亲在自己眼前就这样倒下,因为自己已经不是当年被哄回家的孩子了。

孤单的人啊,你从此青衣白马不回头好吗。

留下泪,我是王石头,不打算再逃了吗。心里快速思考着。迎着剑如蓄势许久的弓箭,踏射而去,拔出自己每天夜里偷偷打磨的短剑,在敌人惊讶的目光下把刺来凌厉的长剑埋入自己腹中。又像是用尽毕生的气力,嘶吼着,短剑旋起狂暴的气息挥破了身前一直戏谑这简单家庭的冷漠野兽的喉咙。像是一面墙轰然倒塌,我眯着眼看着眼光闪眼,喧喧闹闹有人来了,就这样感受这身体被洞穿后的冰冷,昏迷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王石头躺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床上的布料温润如玉,垂下来的链子像水滴一样好看又轻飘,远处两根巨大的柱子金红相间,龙盘虎踞,威武不凡。

眼前走来一个身材颇为消瘦的男子,眼神剔透,身上衣物的圣字,确定了他的身份,圣门之人,随便来一个林家镇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他们是真正的大门派,林家镇的宗门便是在他们的庇护之下,弱肉强食的江湖,依附别人好像是最容易站住脚的办法,可王石头却觉得如果依附了别人,那便不可谓存在,不过是别人的羽翼之下的一根毛发。何来站住脚之说。男子紧紧盯着我说,你可知道为何会有有人行刺于你,

不知。

你本名叫聂天一,乃圣门第一大将聂鹰城之子,你父骁勇善战,杀敌无数,引来仇家联合绞杀,自觉无法躲过,便将你寄养在这林家镇之中,林家一男子好酒好色好赌,膝下无子,便成了你父亲。

你是说,我有另一亲生父亲,时隔多年仇家找上门来杀我。可是为什么,都过了这么多年了。

你不就奇怪我怎么会刚好这时出现,这林家镇本是在我管辖的地段,今日一早我接到林掌门侄子的揭发,林掌门要刺杀圣门之人的遗孤,于是来到林家镇看到你手上的胎记,才知道了鹰城兄的遗孤在这里,就是你。

这怎么可能,林掌门他....为什么要刺杀我,林铭他又怎么知道的,那他怎么不告诉我,让我们逃走,这样也不会....

为了洗牌,林家小侄子无意听见林掌门与刺客的谈话,林掌门本来就知道你是圣门大将之子,他们这小地方受制于我们,以为你父亲把你放在这是为了磨炼你,并顺理成章的让你接手这块地域,林掌门害怕你长大后没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你那赌鬼老爹很好做借口,而林铭那小子小聪明的,他想得到掌门之位,又无力竞争,就希望通过晚点通知我,等我到了之后你已经是一具尸体,而他的二叔也会被拉下台,自己通过举报与圣门多了份联系,更有希望得到权利。很明显的做法。可是他并不知道,这种小心思,只会让他这辈子都没办法当上这掌门之位,不论对错,出卖师门,如此举动,格局太小,我还看不上这种人。

哦,真是虚做啊,不知道他们在争些什么呢。王天一突然有些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么个名字,与子永隔,实属无奈,天意如此。人的一生,聚散离别,功名利禄当真注定的吗。

可是他们都想不到的是,在生死一线的时刻,你会以命相搏,你这是在赌,赌谁的命硬,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魄。男子丢给一天一一本古朴的书说,从你养父那拿来的,你生父留给你家族秘笈,你那生父说自己就能教好你,不需要别人的秘笈,把书藏了起来,真是可笑,一个小门派不起眼的人,哪里来的自信,说话的时候还颤颤巍巍的。

天一看着怀里的书神情低落说,所有人都好像不希望我好。男子傲然笑道,哈,孩子,你要记住他们打压你不过是害怕你成长起来,世人愚昧,以为打压排斥一个人便显得自己高人一等,殊不知,这是他们心中的恐惧,因为害怕,所以遏制,他们看到一点苗头就害怕你终有一天长成庞然大物,撼动世界,殊不知,正是这些压抑成就了真正的你,你就如他们所想,去当那小宗门掌门先,哈哈...

我并不想当什么掌门,当初不想,所以现在也不会为了恶心那群人去当什么狗屁掌门,我只想把荒废掉的武学练好,我希望有一天我手中的剑可以斩断所有挡在我眼前的黑暗,在这之前,我要让自己清醒,让自己目光不被这些狗屁的人,狗屁的事所遮掩。

我,还想找一个人,她叫,叶婵娟,你可知道。

哦?他也是圣门大将之女,早些年却是来林家镇历练过,如今乃是我圣门年轻一辈最为善战的巾帼。你若想找他,三年之后圣都武林大会上便可见到她。

好。

时间是指缝都不放过的决绝,看着自己的指间日渐坚厚的茧子,三年已过,王天一三年练一剑。没有人知道他什么这样执着,每天一剑一剑的向前刺,嘴里念着始终不够始终不够,他每每会想起,自己当初一拳卷起的叶落让她遇上佳人,他没有坚持把拳头挥得更厚实,弱小他的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剑让自己与最爱母亲永隔,然后只那一瞬间,他就再也不是不开心吃顿家里的饭就满足的孩子了,他再也成为不了那个孩子。

圣都的武林大会上,一位穿着金色战袍的女子,胸口纹着一个叶字,招招到位,气劲十足,把擂台上的人一个个打落下去,傲然挺立,巡望着台下的人。恍惚间,天一看到了多年前,女孩可爱的模样,只不过,现在多了些女战神的气势,天一还是觉得她小时候还是长大后都美得不像话。他跃上了女孩旁边的擂台,一剑出,台上的擂主瞬间惊慌失色,似乎动不了一样,直接被掀翻再地,下一个,又是一剑,女孩看着自己旁边擂台胡子拉碴的青年露出了赞许的目光,无论是谁,对方灵活的像个小猴子也好,庞大得像充满结缔组织的大象也好。只是一剑,便击败。果断,丝毫没有杂念,才是至锋至利之剑。

台下忽然吵杂了起来,所以人议论着不久前传得风风雨雨的人,说是一剑之下从无敌手的鬼面剑客。原来是他。

叶婵娟一跃而来,向着天一缓缓走来。天一有些动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飘满金黄大叶的午后,女孩说,不哭。

乖。

世人眼里的你,无关你真实的样子。

婵娟对天一行礼,点头,天一也颔首,两人面对面,目光凌聚。天一一剑。叶婵娟一刀砍接,只觉浑身气血翻滚,击退好几步后停了下来,天一想着自己是不是出剑重了。婵娟只是一笑说,再来。时光荏苒,天一抱拳,你接下我这一剑,我已近输了。说完笑着扔给女孩一个木偶,便踏跃而去,女孩若有所思,追上几步喊了声,石头,哥哥。天一回头再看了女孩一眼,原来她还记着我,真好。

多年后江湖已近没有鬼面一剑这个人,传说却还在。

某日一家小店里,有人进来点了份牛肉盖饭,看了做饭的店主一眼,甚是惊讶的聊了起来,他问了店主,现在,天底下可还有你斩不断的东西。店主望向门口,午后的阳光洒落满地金黄。

“情”

门口石头的养父已年迈白头发,并不利索,正坐在摇椅上晃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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