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走出KTV时,脚步有些虚浮。
今天是他18岁的生日。
陪他的只有一群酒肉朋友。整天下来,父母连个电话没有。想必早已经把他这个儿子忘得一干二净。
夜晚的冷风,吹醒了三分的酒劲儿。在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下,路灯黄的极暖。
李伟随手点了支烟,目光随着燃起的青烟逐渐迷离……
1
李伟的父母在两年前离了婚。双方很快又组建了新的家庭,而他这个累赘从此就跟爷爷奶奶相依为命。
他可伶吗?一点都不!
摆脱了整日争吵的父母,每月还能领到两份赡养费,有自由有钱的生活,一点都不无聊。只是……有点寂寞罢了。
刚开始,他想不明白,争吵起来恨不得对方去死的父母,当初为什么要结婚。后来他也就不再想了,他以18岁的头脑得出了结论:
婚姻里的女人是猛兽,婚姻里的男人是猎手。他们在生活的竞技场上,相互示威,把死路留给对方,却没想过用利爪和武器互彼此周全。而他,更像是双方产下的个半兽人,他们谁也看不上他,又不能拿他怎样,也就只好遗弃。
一支烟还未燃尽,其中一个给他庆生的好友——王波也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跟他说,要带他去个好地方,就当是送李伟的成年礼。
让李伟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不学无术的同学兼好友,把他带进了一个简陋的出租屋。一个穿着暴露,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坐在沙发上对着他们笑的挑逗。
王波熟悉的跟女人打了个招呼,对李伟小声的说着:“这女人活儿好,花样多,什么都会玩。钱我已经付了,不用谢兄弟了。”
接着还不等李伟反映,王波就贴心地给他们关了门。
2
李伟看着向他缓缓走来的女人,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这女人的一举一动,都让他想起了他父亲的一个情妇。
7岁那年,放学回家的傍晚。一个衣装不整,烫着大波浪的女人从他父母的屋里出来。身上的香水味呛得李伟脑袋直发昏。紧接着他父亲光着膀子也从屋里出来,要送女人离开。
这两人都看见了李伟,却没人肯施舍给这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分关注。
似乎他的出现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如没有出现一般。
初次听到父亲再婚时,李伟还以为会是个胸部很大,经常涂着大红唇的女人。就像他父亲以前找的那些女人一样。但没想到真的见过面后,才发现对方是个长相清纯,化着淡妆的温柔女性。
男人真是精明的动物,下半身跟上半身永远能保持不一致,并游刃有余。
女人来亲李伟的时候,刺鼻的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偏了下头。
女人微愣,随即笑道:“怎么?你喜欢清纯的?”
李伟没做回应,女人就当自己猜对了。
起身卸妆,脱衣服的动作十分快速流畅。他想起刚在KTV里唱“祝我生日快乐”,不用看歌词就能全首唱完。
一唱歌唱久了,嘴巴都会比脑子快,更何况,一种动作习惯了,肌肉可不就自行生出记忆了。
女人一丝不挂地走到李伟面前,毫不避讳地展露着自己高耸的胸脯与浑圆的臀部。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喜好却像个老头子。只有老头子才会喜欢小姑娘,小年轻都喜欢大姐姐。”
感受到李伟游移在自身上的视线,女人轻笑出声,刻意抖了抖胸,说了句“稍等”就走进了浴室。
3
李伟看了眼浴室的门,又点了支烟。
他很喜欢女人,女人能带给男人快乐,女人还能让男人更加清楚地认识自己。但是今天,也许是生日的原因,他总能想起父母,想起他们因为像刚才那样的女人而争吵;因为像刚才那样的女人而骂他是累赘。
那样的女人无法让他从心里感到快乐,只会唤起他心底的委屈与恨意。
想是这么想,但当女人洗完澡出来,爬到李伟的身上亲他的脖子时,每一个吻都像是能擦去复杂情绪的橡皮檫。
直到女人的开始解李伟的皮带。李伟才为自己的多愁善感感到可笑。
一场买卖而已,女人自己都骑了过来,不爽都不是男人!
李伟一手掐灭了烟,一手沿着女人细细地腰肢一路抚摸到圆润的肩头,又滑向了她的手腕儿。
细腻的皮肤下摸到凸起的触感,让李伟有些疑惑。低头一看,一条狰狞的疤痕趴在女人的腕上。像是一只死掉的蚯蚓,令人反胃。
“你自杀过?”
李伟直言不讳,女人也没所隐瞒,“三年前的事儿了,我们继续?”
李伟把女人从自己身上拉了下来。
“没兴致了,改天吧。”
“那钱……”
看出女人的纠结,李伟又重新坐了回去。
“我们聊聊天吧,说不定你不幸的遭遇能让我兴奋呢。”
他说这话的态度既有玩笑般的轻浮,又有贬低人的恶劣。但女人却毫不在意,反正她见过比李伟性癖好更奇葩的男人,只要钱不退,怎么着都行。
女人披了件透明的纱衣,拿起李伟的烟,抽一支点燃,重重的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她整张脸。
“三年前,因为一些事,我想过自杀,一了百了……”
女人被烟熏得眯了眯眼睛,似乎陷入了深远的回忆。
4
女人的老家在这个城市的千里之外。之所以跑这么远来打工,是不想遇见熟人。要是流言蜚语传到村子里,在那种环境闭塞,民风保守的地方,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淹死她的父母和孩子。
“你都有孩子了?”李伟诧异。
眼前洗完澡,未施脂粉的女人,身材窈窕,面目清秀,怎么看都不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
她看上去很年轻,眼角的细纹只增添了她成熟的魅力,没带来她苍老的征兆。
任何一个女人被夸年轻都很开心,眼前的女人也一样。
“怎么?我看上去很年轻吗?那是你没见过以前的我。”
女人说她21岁就结了婚,她男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有多好呢?
他男人得病后,为了不连累她,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后山上吊了。还给她留了遗书,让她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改嫁。
女人说到这时,不知想到了什么,笑的有些温柔。
“你说他傻不傻?房子卖了,还可以继续给他治病啊,他竟然想着让我拿着他本可以救命的钱去改嫁?他那时才28啊~”
女人的男人死了不久,女人病重的婆婆因过去伤心也跟着去了。那时女人才27岁,带着5岁的儿子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相依为命。
村里人可伶她,觉着她一个年轻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便给她介绍对象。但别人一听到她婆婆生前看病欠债的金额,就不愿意受她拖累。
有人劝她把房子卖了还债,这样也好往前走一步。但她不愿意,她觉着,就算人没了,只要房子还在,这家就不会散。
房子,可以救她男人的命,男人没了,房子就是她的命。
生活一连串的打击让不到30的女人白了头发,但好在儿子乖巧懂事,让她心里有了些安慰。
听到这儿,李伟心下有些悲凉。
富贵夫妻多磨难,贫贱夫妻百事哀。结婚有什么好?
“所以你是为了还债才出来做……这个的?”
女人看着李伟习惯性的笑了笑,没有否认,但笑却未达眼底。用力按灭了烟,答非所问道,“你听过寡妇门前是非多吗?”
5
那天,又有人上门讨债了。但女人刚给儿子交过学费哪儿还有钱还债?跪在地上求对方再宽限几天,等秋收后卖了粮再还钱。
讨债的男人最终答应了她。在女人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道谢时,那男人就抱住了她,不顾她的哭喊和挣扎,硬往里屋带,还锁了门。
她哭啊叫啊,嗓子都哑了也没人来救她。然后,她听见有人拍房门,原来是她儿子放学回来了,正在门外哭着叫妈妈。后来,她就死死的咬住嘴唇,默默流泪,不让自己喊出来。
讨债的男人走后,她擦干眼泪,安抚好儿子,便去厨房拿了把刀跑到后山。在她男人上吊的那棵树下割了腕。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儿子在喊她,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没给儿子做饭。就强打起精神,抓了把土敷在手腕上止血。
“这伤口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看着李伟欲言欲止的表情,女人摆了摆手。似乎知道对方想安慰她,但她不需要,那个时候都挺过来了,现在更不用别人来同情她。
“我把儿子寄养我爸妈那,我就出来打工了。你不是觉着我年轻吗?那是因为我不敢老,我干这个,老了就挣不到钱了,我还想给我儿子挣学费,最好连大学的学费,还有将来结婚的钱都挣了,那时别说老了,就是死了,我也无憾了。”
女人的故事说完后,李伟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鬼使神差的吐了一句:“你儿子有你这样的妈妈很幸福。”
女人听后愣了一下,紧接着大笑出声来。似乎为了证明李伟话说的太过滑稽,还抬手擦了下眼角的细泪。
“幸福?不给他丢人就不错了。我都想好了,等他大学毕业后,给他一笔钱。然后我就跟他断绝关系。”
“为什么?”
女人叹了口气,“我虽然没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的道理。他要是有本事从山沟里闯出来,我可不能成为他的污点。虽然……我现在也没什么清白。”
听完这话后,李伟的心里翻江倒海,眼睛涩涩的。
几个小时前,他还把婚姻里的女人比作猛兽。而眼前这个几乎赤裸的女人,做的工作像是动物,但她却更像是个人,一个为了家庭,为了孩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坚强的女人。
6
李伟看了眼窗外破云而出的初日,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这个18岁的生日,让李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毛头小子。
这世上的人,千奇百怪,各有姿态。
一个肤浅,任人践踏的肉体下都有一个曾经想一了百了却仍负重前行的灵魂。
不去深知,不去了解,怎敢随意定义他人?
“姐,我还会来的,到时候给我看看你儿子的照片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