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枣树》--第二章 冬天

早年间,老家的冬天特别的冷。

老人们的口中总是能听到一些‘老令儿’: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看柳,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等等,还有很多;伴随着年级的增长,也并没有忘却。

院中的地面列出了一道“伤疤”,曲折蜿蜒一直到墙根处;老枣树也变的光秃秃,只是随着北风摇摆着,摇摆着;北风嘶吼,吹在树枝上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晚上听到,还真有点吓人呢。

田野上白茫茫一片;一眼望去,隐约能看到田地交界处,蓝的天、白的雪连城了一条线,看久了眼睛会酸疼。田野中,已然分不出哪片被“棉被”覆盖的麦田是自家的,真不知道大人们是怎么区分的!

在天地交接的地方偶尔能发现一两个“黑点”攒动;外婆曾嘱咐过:这些“黑点”虎背熊腰、身背捕兽夹、肩扛猎枪、手持钢叉、面目狰狞,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他们捕捉到的动物会是年夜饭的大餐。雪后在田野上溜达,不时的还能看到野兔、野鸡、鸽子的脚印,但是每当隐约看到“恶魔”的身影时,远远的就跑开了,真担心自己会被当成‘野味’端上他们的餐桌。听外婆说,我们家之前也有一把猎枪和捕兽夹,后来猎枪上缴了!倒是看到过用捕兽夹在粮仓夹老鼠;猎枪可是从没看到过;也不知道上缴到哪里了。

冬天大家都在做什么呢?

大概每家都不尽相同吧!

外公家总是最热闹的!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张八仙桌!每年冬天就数它最“忙”了。

冬天的火炕总是烧的特别暖和,但每天早上都能被他们嘈杂的争论声吵醒;

“八条”

“刘掌柜,今年收成挺好的呀?!”

“还行,还行,我们一家七口就指望这片地呢,今年不愁吃喝了。”

“幺鸡”

说话的这位外号叫做“跛子”,名字早已被人们忘却。小时候被捕兽夹夹到,落下个终身残疾,四十多岁依然孤身一人;经常打听“张家长,李家短的”,每天的牌局也是必到。

“刘掌柜”是邻居们对外公的称呼,好像挺喜欢这个称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承包了一百多亩地,合同是永久制的;对于当时来说,算是村里的“大地主”了。一百多亩对于我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我只知道从一头走到另一头要走很久很久,直到腿发酸还是不见尽头。

外公膝下无子,只有我母亲一个女儿;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无儿算是“绝户”,女儿不能继承家里的财产;外公自诩“颇有家资”,不可无后,遂经两家商议,让我自小跟随外公姓,旨为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百年之后,家中房产和地产都由我继承。自小就在老宅跟随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两个姐姐则同父母一起生活在村东头的房子,是爷爷为父母置办的;表面上一家七口共同劳作,现在看来更像是给外公打短工。

“瑞雪兆丰年,三万,明年收成还得增加呀。对了,老刘,今年收成这么好,啥时候摆上一桌款待一下大伙呀!”

“再过两天吧,我在村头屠夫那里预定了一个猪后腿过年吃,到时候咱们好好的喝两杯”

“你不说我倒忘记了,屠夫说孝敬我半个猪头,跛子到时候去拿一下送我家里。”

“一定一定”跛子点头陪笑应付着。

“让他给肉就得给,不然他的肉铺就干不成;不服咱就试试。”

“那是那是,昌哥说的话,谁敢不照办。”

“老憨昨天刚给我送了两袋粮食,说托我的福今年收成才能这么好。”

昌哥没好气的看了跛子一眼。

跛子装作没看到,盯着自己的牌。

村里的人都管他叫昌哥,稀疏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乱;满脸横肉有点不怒自威的感觉,每每不敢与其对视;一米八五的大个头,挺着大肚子,每次经过屋门口都担心门头磕到脑袋。大家都在背后叫他“恶霸”,我却不明白“恶霸”是什么意思。

昌哥的对面是社安,外号“小社子”;两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昌哥又高又壮,而小社子又瘦又小;据说是当年小时候逃荒的时候落下的毛病,个子小还长不胖了。我管他叫舅舅,是外公大哥领养的儿子;外公的大哥孤老头子一个,当初舅舅逃荒到我们村,在外公大哥的房檐下避雪,蜷缩了一宿,被发现时已经快被冻硬了,后被外公的大哥收留唤作义子,赐名社安,取社会安定的祥和之意;也算给老头儿留个后。

“当初在大街上捡到小社子的时候,才十几岁吧,那年的雪出奇的大。”

昌哥耸着鼻子抽了一口烟继续道:“再晚一会儿,估计小命儿就没了,不服你去试试。”

“是呀昌哥,那天真的以为到头了呢,幸亏让您看到了,来年大小子结婚的时候,我得多敬您几杯酒呢。”

“哈哈,好说好说。”

“这得多亏了昌哥呀,你也没想到吧,当年讨饭差点饿死,现如今孩子都马上要结婚了,哈哈”跛子连忙应和道。

舅舅没好气的“是呀是呀,多亏了昌哥。”

“......”

围观的几个也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

外婆坐在火炕上做着针线与胖老姨闲聊着;也不清楚从哪里攀的关系,一直就这么叫着。胖老姨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听外婆说他们家生活特别拮据,白天不生火晚上不亮灯;几乎每天都跟外婆聊着天剥棉花壳、剥玉米粒儿,晚上趁着做晚饭的温度早早睡去。

我则是比较享受每天早上暖暖的火炕,温热的被窝,吃着煤火边上熏热的红薯和烤硬的馒头片;不过被他们吵醒还是很不高兴的,更讨厌他们把整个屋子弄得烟雾缭绕,呛的人直咳嗽。

屋外的北风依旧呼呼的刮着,老枣树的枝条依旧摇摆着,摇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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