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樽雪



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我是垂眉摆渡翁,却偏偏独爱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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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出师后,每天重复着昨日过着第二天,对我而言这也是生活。只是我没有能力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我也一直以为,平平淡淡才是真。

世逢乱世,当年琅琊叛军听从安禄山,起了叛变,但是最终却又退兵。无人知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从那以后,纯阳宫的坐忘峰住了一名藏剑弟子,天天守在坐忘峰看雪独自饮酒,就这样年年岁岁,岁岁年年。这是我的师兄师姐们告诉我的。当我拜入纯阳门下时,他已白发苍苍。
我常称呼他“老爷爷”。但是师兄师姐们却非要尊称他为“老者”。
今晨跟往常一样下山买点马草,买完马草顺道走进了茶馆听说书。当然,说书人便是这名“老者”。每天他都会在茶馆说上几段乱世中的佳人逢偶的故事,说的感动天感动地,周围的百姓们都极其夸张的仰头痛声大哭,就好像他们亲身经历了一番。但是却怎么也感动不了我。有些时候我很怀疑我的心到底是血肉做的还是铁做的。想想都让人细思极恐。我正起身抬脚打算离开,
突然他拍了一下木桩,顷刻缓缓道:“从前在杭州西湖边有一座藏剑山庄。”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讲述藏剑山庄的故事。我停止了脚步,侧目而视。
似乎有什么在不经意间督见,就算他努力摆脱阐述时内心的逃避,但是他的眼神却让人心神至颤。
“那曾是一个令天下剑客都向往的地方,近百年来的天下名剑都是山庄所铸造。直到五十年前安史之乱,藏剑山庄全庄弟子协助抵挡叛军,战至孤军奋战,奈何依旧敌众我寡,最后宁死不降者,皆投身到那祭剑炉之中,化作一缕剑魄英灵…”
天宝末年,安史祸起,各大门派皆聚长安展开一场炮火连天的厮杀。长安战乱,原本繁华似锦的长安城,蜿蜒起伏的大好河山,如今狼烟四起、尸横遍野。
各大门派派出修为最高的弟子秘密前往敌方军营查探敌情,翘楚是纯阳女冠,面对这一次任务,凶多吉少。但她早已将生死置身在外,没有什么比战事更为重要。
而这也是她,再遇藏剑弟子叶君宇。
翘楚早已略有耳闻,这个叶君宇名动天下。他曾用不降者的灵魂铸成的剑击败了所有对手,这也让藏剑山庄从小有名气直升到圣上手下的忠臣。仅次于李世民所开设的天策。
翘楚捏了捏手,甚怕别人看穿她的紧张。她不太善于伪装自己的情绪,也不希望自己有任何的秘密。
直至一道马蹄声忽然传来,众人闻声望去,那是一抹黄色的身影,马似流星人似箭,眉宇间竟淡绕一丝悲悯。
翘楚纹丝不动的盯着远处那个瘦弱的人,但随着距离的缩短,心中却突然有了一丝恐惧,而且越是接近越是害怕。
忽然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她不明所以的被动转身走进军营。
叶君宇不经意间瞥见那一袭白衣背影,瘦骨嶙峋,却又不失刚正不阿之气。心中惊叹那竟是一名女子。
一切都恍似故人借梦寻来。
天近寒冬,晚上下起了小雪。天意好像要冰封这方圆百里,战乱何时能休,或许再也没有比这一场雪来的更痛快人心。
翘楚本想睡下,突然酒瘾来犯。坐起身来却偶然发现帐外升起了一堆火,火旁有一身影。她不动声色的挑起帐篷,看见的依旧是那抹黄白锦服。
他独自在那饮酒,喝完一杯又接着一杯,似乎在借酒消愁。翘楚本想走过去和他聊上一二,却见一名紫衣女子已经步入他的身旁,传闻那是五毒教的女子,手有凤凰蛊懂涅槃重生、起死回生之术。翘楚略有一丝微凉,却又听见紫衣女子清脆的声音。一时竟呆住。
“叶大哥,我可以陪你一起喝吗?”紫衣女子闻道,坐在了他的身旁。
叶君宇微微点头。
“叶大哥是有什么心烦的事吗?”紫衣女子又问道。
叶君宇望了望远处,没有吭声。
紫衣女子略微失望的喝了一口酒,谁知这可是烈酒,她承受不住这种味道竟一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翘楚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不禁小声笑了起来。真是个蠢女人,男人喝酒女人凑什么热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真是活该。
叶君宇漫不经心道:“曾经我在纯阳遇见过一名女子,她曾在坐忘峰一边喝这酒一边赏着雪景。却丝毫不为酒的烈性所动。”
紫衣女子皱起眉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名女子是谁啊,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酒。”
翘楚一时震惊住了,她唯一清楚的是,当年在纯阳坐忘峰那曾陪他举杯相送过的白衣女子,就是她。
原来你还记得。
本以为岁月会辜负多年的相思意,当重逢的那天来临时,才知道是时间在走,而你还在原地。
“我也不知她如何称呼,只是...”她留给我的是挥之不去的记忆。
“只是什么?”
叶君宇笑了笑:“没什么”。
翘楚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那年初冬,师兄师姐们一直在聊,听闻藏剑山庄的人要登门造访。翘楚有点好奇,但若真是藏剑山庄的人登门造访,是不是就有可能见到他。她迫不及待的拉着二师兄问个究竟。谁知却被二师兄的神行千里带到了扬州。

翘楚的这位二师兄可是出了名的小灵通,别看是个咩太,天刚亮鸟还没醒就披着道袍下山去扬州摆个摊,一脸正经的叫道:“本盲人神算,啥都算!”
然而并没有太多人搭理他……翘楚尴尬的站在一旁帮他扇风。
这时一名藏剑弟子路过,二师兄却突然拉住他。
“哎呦这位施主,你眉间有煞,贫道看你印堂发黑,今日怕是......有血光之灾!不过不用怕,只需300金,贫道帮你降了它!然后——”
藏剑弟子突然打断搅合,嫌弃道:“小小年纪学啥不好,非学这江湖骗术,纯阳宫怎么会放——”
藏剑弟子还没说完,冷不防地被二师兄捅了一刀。
“唉,贫道行走江湖多年,从不骗人。说你有血光之灾,就有血光之灾!小黄鸡,你当初若听本神算的话,怎会受伤呢……阿弥陀佛。”
藏剑弟子有苦难说,最后只憋屈了四个字———“你...这...咩太...”
翘楚手忙脚乱,看着眼前流血的藏剑弟子,连忙拿出止血散止血。
谁知藏剑弟子突然推开她顺带起身,满脸嫌弃的瞪着咩太。哼了一声便走了。
“二师兄,这藏剑山庄的人是真的要来我们纯阳宫啊?”
翘楚眼神坚定不移的盯着藏剑弟子的背影,疑惑地问道。
“你管他呢。”却遭二师兄狠狠的泼了一盆冷水。
“你要是不说,我回去偷偷告诉师尊,说你每次下山都是招摇撞骗根本不是行善积德。”
二师兄哪受得了她这般威胁,便老老实实的全盘托出。
“藏剑的弟子有什么好看的,不就一群小黄鸡么。哪有你师兄我这么帅。”
翘楚无奈的翻了一个白眼。
“那个师师妹,赶紧把摊子背起来快快快。”二师兄突然话风一变,连忙把摊子往翘楚身上一背,“城城城管来了,你师兄我先撤了,你一定要撑住啊师妹,未来纯阳基业就靠你了!”
谁知二师兄撒腿就跑,翘楚一脸懵逼的向后望去,四五个衙门的人溜着一条野狗张牙舞爪的向她跑来,翘楚偏过头,却发现早已没了二师兄的身影……
此时的二师兄跑到了扬州的船头,确保后面没有城管追上才松了一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师妹,你师兄我还这么年轻,先绕过我吧。”
然后某人狼心狗肺的爬上船,哼着歌叼着草走了。
翘楚刚想离开,却被两个藏剑弟子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个就是方才被二师兄捅刀的,至于另一个...居然能在此相遇……
翘楚识得那双眼眸似是剪水,眉舒长远,鬓角落下细微的散发,直直的垂落至肩,身着黄白锦服,足踏步履。平静的余光,亦古井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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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就是她,她跟那咩太是一伙的。”那个被捅刀的男子指着翘楚说道。

翘楚干巴巴的笑了笑,连忙摇了摇手:“我没有伤害他,我只是被我二师兄拐到了这里。我我我我什么都没干!”
衙门的人突然拉住翘楚,意图强行带走。
“干嘛抓我啊,松手松手。我还要回纯阳宫!”翘楚垂死挣扎着,耳畔传来他的声音。其声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我想你们可能是抓错人了,在下藏剑弟子叶君宇,这位是我的故友。”
翘楚瞪大了眼眸,不曾料想,他竟会帮她。
旁边的藏剑弟子也皱着眉头,眼里浸透不可思议。
几个衙门的人连忙低头认错,连连唤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侠恕罪。”然后屁颠屁颠的跟着狗溜了。
“师兄,你干嘛救这个妖女,那个咩太捅了我,这妖女跟他可是一伙的啊。”那受伤的藏剑弟子埋怨道。
“你这黄鸡怎么这样,我二师兄捅了你关我什么事,都说了我是被拐来的,我也是受害者好吧!”翘楚一时性急出言不逊,那藏剑弟子又生气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叶君宇缓缓道:“方才从你口中听见,你要回纯阳宫?”
翘楚不以为然道:“是啊。”
“我也要去纯阳,只可惜不知路该如何走,可否姑娘指引方向?”
翘楚本就因为对方救了自己而心存感激,收了收目光,点了点头。
纯阳一带四季都会下雪,本就寒冬,暮色起气候更冷了些。日落后才回到纯阳宫,翘楚不仅错过了迎接大会也错过了晚饭时间。总之,这一天过的太过乏味,也太过倒霉。
回到自己的房间,翘楚拿了一壶上好的烈酒,寒冬喝烈酒正好可以暖暖身子。
她爬上坐忘峰,看着纯阳一带的雪景,虽是夜晚,但灯火通明。灯光映照在雪上,像是要将雪融化了一般翘楚对雪的脆弱无力早已习惯如常。
今日月是上弦月,常听师姐们说,上弦月勾出的是相思的流年。古人云,“灯”即是“等”。听师兄们说,在此夜登临坐忘峰放灯,既可等待意中人晚归。
翘楚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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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介女子,竟忍受得了如此烈酒。”叶君宇缓步而来,带着满风的棠梨香。
“一年不过四时,一寸春,一寸夏,一寸秋,一寸冬,但是在纯阳,四时都为冬,下不完的雪,过不完的寒冬,烈酒喝习惯了,谁还去在意它的烈性,就连感官也被冻僵,人心又何尝不是。”翘楚苦笑的摇摇头。
叶君宇倒了一杯酒,同样一饮而尽。
“世人妄自痴情无数,众生哀苦,无法追求三清净土。诺大的江湖更是求而不得,佛门普渡众生,但是众生贪嗔痴和欲,亦是执迷不悟。世道便是如此,你我都无法改变。”
翘楚被叶君宇的这一番话说的迷迷糊糊的。偏头望着桌旁的他,不经意间却迎上那双剪水的眸子。
世间情动,不过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当啷响。
明月别有一番滋味舍得,更与何人说?就算无言也不见闲愁。
“明天我就回藏剑山庄了,小道姑,勤劳苦练,早日出师。”
翘楚心里是苦笑,恰逢三五,又是离人酒酌。
“那...饮了这杯酒吧,当作离人酒。如何?”翘楚内心哽咽,但依旧面目从容。
“好!”
饮罢,入喉烈色,入骨萧瑟。
叶君宇喝完,放下酒杯,就此告辞。翘楚凝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的将酒杯放在桌上。顿时心头苦不堪言。
寒风凛冽,月夜仿佛被镀了一层银色,灯火的璀璨始终比不上太极广场人多的喧哗。
诺大的坐忘峰人影去无踪,只留下一壶酒,一个空杯,还有一个装满七分的酒杯,带着三分余温,将一切雪藏。
听说喝下离人酒,就意味着此生不得再相见。叶君宇,你究竟是傻,还是故作不知。到底是你多情邀我,亦或我是多情客?
其实这江湖的一切,都万象如故。何谈人心?只是希望世间四季,眼里都只有一个你罢了。自此,长夜迢迢相隔山水四季中。

“那名女子,是你心仪的姑娘吗?”紫衣女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叫醒了似在梦中的翘楚。
翘楚全身一软摊在地上,紫衣女子耳力甚好,听见了翘楚细微的动静。
紫衣女子走向翘楚,上下瞄了一眼,
“道姑?你是在偷听我们说话么?”
翘楚眼神扑朔,像是心里的秘密被人掀开了一般。
“哎?道姑,你怎么流眼泪了?”紫衣女子好奇的指了指脸颊的泪水。
翘楚连忙一抹干净,叶君宇闻声走来。紫衣女子眉眼很是不解,翘楚看见了叶君宇连忙转身走回营帐。却被紫衣女子一把揪住。
“等等——你可是纯阳弟子?”
翘楚微微转身,含情脉脉地望着叶君宇,不知是自己幻听,竟从这在熟悉不过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的喜。
“我是纯阳弟子。”翘楚瞬间鼓起了勇气。吞吞吐吐出了这几个字。
“听闻纯阳女弟子嗜酒,你可知其一二?”
翘楚有些震惊,这次不仅听出了喜,还听出了急?
望了望他身旁的紫衣女子,正满脸戒备的望着自己。翘楚似笑非笑道:“我只听闻丐帮弟子嗜酒,你是不是问错了人?”
“是我太过莽撞,只是,我曾在纯阳坐忘峰识得一名女子,本想打听一二。”
翘楚有些受宠若惊,他居然想打听自己?当初连离人酒都喝的家伙,居然还记得自己多年。
翘楚望了望火堆旁的酒壶,径直走去。
“有酒也不找我出来喝,你可别忘了从今以后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了。”
翘楚端起酒杯正欲喝下去,紫衣女子微微扬起嘴角。叶君宇本想作提醒,谁知翘楚已一饮而尽。
紫衣女子本想看笑话,谁知翘楚只是咂咂嘴,直呼“爽快”。
叶君宇像是识得故人,连忙走了过去。紫衣女子撅起嘴瑾遵其后。
翘楚只觉这酒的味道和烈性竟和她的琥珀酒很是一样。不禁盯着这壶酒陷入沉思。
“这便是当年纯阳女子同我对饮的酒,它名叫琥珀,却不知为何她却告诉我这酒叫离人酒。”
翘楚眉来眼去的,装作什么都没在听。
“你可知,离人酒是何意?”叶君宇剪水的眸子始终没有脱离翘楚,翘楚被问的哑然失笑。
“离人酒嘛....家喻户晓你怎会不知呢?”
叶君宇丝毫没有停止,“但我听闻,喝下离人酒的人,相当于接受离别再也不见。那你可知,这位姑娘为何谎称这是离人酒?”
紫衣女子发现自己被落寞,立刻道:“当然是试探啦,试探饮酒之人是否真心。叶大哥,你所说的这名女子该不会是喜...”
“让她说。”叶君宇忽然打断了紫衣女子的话。
翘楚恨不得找个缝自己钻进去。
“我哪知道你当初不知道离人酒的意思...”翘楚快嘴吐出实话,连忙捂住嘴巴,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
叶君宇笑了笑,不禁笑出了声,那声音甚是爽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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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说到这里,老者便住了口。
“怎么不说了啊?”
“接着说啊!”
“说啊,”
.......
“明天再说吧。”老者叹了口气。
茶馆里顿时掀起一阵轰动,我看着老者艰难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出茶馆。
我收回余光,茶馆的人在一瞬间散去,我徒步走出茶馆,安史祸乱后,再也没有看到长安的繁华。
看着道旁的梅花树,独自在寒冬中绽放,不知是为路人,还是为那人未知的归期。寒风拂起,吹散了一片梅花,微微伸出手,指间落下第一瓣红,远处梅亭琴声响起,寒冬之景似乎也能温柔了弦上的峥嵘。三尺瑶琴叮咚,能抚一曲流水清风。
晚上回到纯阳,师姐早已准备好晚饭。大家坐在一起开始了闲聊。
我抬眼望着对面的空位,随口一问:“老爷爷人呢?”
“他呀,早上回来就一直坐在坐忘峰那喝酒,酒喝了一天,也坐了一天了。”师姐无奈的叹息道。
“其实他也怪可怜的.....”
我好奇的问道:“什么可怜?”
师姐尴尬的笑笑,“没什么。”
我又看向师兄们,大家都是一副随意的态度,随意之中都夹杂着惋惜。
师姐师兄们一定有什么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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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登上坐忘峰,远道而来的背影映入瞳孔渗透出无尽苦楚。四处仰望,远望去是如墨的苍穹。
酒水声时常响起,正所谓一醉淡去波澜万重,远离旧时 悲喜枯荣。
“我听闻,最后叛军突然退兵。这是为何呢?”
我走上前去,看见了琥珀酒。老者本就白发苍苍,却与雪化作一团,难舍难分。
他喝了一口气,长叹一声。
“据闻.... 乃一名女子。”
“那她好厉害,后来呢,那名女子怎么样了?”
老者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啊……”


天宝末年·以冬
“琅琊军突然杀进藏剑山庄,全庄弟子惨遭屠杀。如今救回来的弟子都在后屋了,唉,这天下,恐怕是要....”
翘楚听闻此消息奋身赶往后院,果不其然,屋内皆是受伤的藏剑弟子。她四处寻找着熟悉的脸孔,却皆为陌生。
她像是揉碎星子般的抓起身旁一名受伤的藏剑弟子的领袖,太过担心,以至于泪水差点泪如雨下。
“他人呢……叶君宇他人呢?!”
藏剑弟子像是被吓坏了一般,颤抖道:“他...他被抓了..”
“你说什么....?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被抓住,为什么你们能死里逃生,为什么他却不能?!”
翘楚狠狠的推倒他,一不做二不休,冲出屋外,唤来了马跳了上去。
寒风吹起万里的泥沙,马蹄经过的地方留下浅浅的足迹。雪花落在眼睫上瞬间融化成水。寒风训烈马,唤醒了脱缰野马,像是身在大草原中,奔放的那样淋漓尽致。
翘楚手握缰绳,似乎要将它揉烂。
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
我等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才等到你,
当然,我们总有背对这个江湖而离开的一天,可那又怎样,我不在,可江湖一直有你在,这样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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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腾空而起,嘶吼了一声,像是宣泄了埋藏许久的悸动。
翘楚坐在马上,看见长安城上挂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时间呆滞住了,没有比千刀万剐更让人在这一刻撕心裂肺。
城门外挂上尸首,是为借此告诫全天下的人。
翘楚一个腾空,取下了那尸体。
忽然万箭似雨穿入,马儿疼痛的吼了一声,却似乎不忍就此倒下。它又吼了一声,翘楚连忙坐上马,带着尸体离开长安城。城墙之上的万千箭柄,皆乱箭齐飞,似乎是老天有眼,翘楚安全的带着尸体脱离了长安。
马儿停在野外,奄奄一息的倒下。又轻声的嘶吼了一声。从此闭上了眼。
翘楚望着怀里那张白皙的脸庞,却再也看不见那双剪水的眸子。再也看不见他不经意间温柔的一督。
翘楚忍住眼泪,她不能落泪。因为她坚信,他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离开的,他是叶君宇,不是别人。
“我听说....五毒教的那名紫衣女子会起死回生之术,我带你去找他。叶君宇,你给我挺住了,这个世道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
如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翘楚背着叶君宇,离开长安,前往五毒。连续几日几夜从未停止休息。
从惊蛰又走到了寒冬,枯枝月缺,漂泊何从。虽有憾,但不需懂。


翘楚已深陷疲惫,再无力气。倒在五毒教门口,她虚弱的半睁着眼,唇舌干燥,无力道:“你不是...会起死回生之术吗……救救他吧,世道需要他。”
“你为什么不肯相信他已经死了?回天乏术了呢?”紫衣女子冷漠的问道,神色清冷。
“和你无关……”
紫衣女子托起叶君宇,将他搬进了自己的屋子,并吩咐了其它弟子,将翘楚带进寒舍。
紫衣女子凝视着叶君宇,凤凰蛊能使人重伤重生,那么对于感情,是否能让他去而复返?
次日,紫衣女子醒来,发现翘楚早已在晨光中等待她。
“我要走了,可能这个世上根本没有让人起死回生的方法。少林弟子曾说过:六道轮回。既然他没有守护的了长安,那么就让我帮他做完最后一程。我听闻你们五毒有保住尸体不会腐朽的方法,那么....从今以后,他的身躯....就拜托你照顾了。”
紫衣女子并未说话,目光依旧直视前方,翘楚手握剑柄,带着万般不舍转身,神行到了长安城。
未几,紫衣女子苦笑几分,转身进屋。
叶君宇已经微微睁开了眼。
“我怎么在这?”
紫衣女子莞尔一笑:“琅琊军将你杀死,是我救了你。”
“翘楚呢?我听见她的哭声了,她人呢?”
紫衣女子的笑容尴尬在脸上,默不作声。
“她人呢?她人呢?”
紫衣女子被叶君宇接二连三的追问哽噎住了……竟不知从何说起。
“她是不是去长安了,是不是?你倒是说话啊?!”
紫衣女子默默的咬着牙,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叶君宇立刻推开她跑了出去。
紫衣女子终于略微愤怒得喊出了声:“你别去了,三天了,她肯定早已经死了。”
像是心突然被什么撞了翻...
更像是万般天雷滚滚而来……
叶君宇立刻神行到了长安。

“师姐....你这么做....值得吗?”
紫衣女子凝望着那抹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微微伸手,居然连风都抓不住。
“其实...那凤凰蛊...种下的...是情蛊。”
只不过,我至此悟不出一个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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翘楚身心疲惫的右手拿剑,左手提着琅琊大将的头颅,一步一步的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了藏剑山庄外。她用最后的力气一个腾空,将叛军首领的头颅高高挂在藏剑山庄外,以此示众。
她终于倒下,真的好累...
叶君宇,如果可以,我令愿我这一生从未遇见过你。
但是...宁愿不相遇其实都不愿真的不相遇,遇到了就算是痛苦的也是好的。
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又一个不一样的江湖梦。有还未实现的,有实现了的,有已经破碎的,有必须醒来的。不知道,这个江湖,还要歇息多久才能继续缓缓,做起这样的梦。
谢谢你陪我走过三生路,当我决心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在坚持着什么就不离开,那些天,我背着你悄无声息的走了许久的时候,慢慢回头却发现离开这个江湖已经好久了。
“可笑我以前并不懂,如何...要如何...才能...”
翘楚微微闭上眼...渐渐的睡去……
我不是你的大侠,我只是你的看客。更多的,是身不由己,却又不能保护好你。


叶君宇赶到长安时,琅琊军早已退兵了。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他疯狂地寻找着翘楚的身影,却落得一场空。
他想起了纯阳的坐忘峰,但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只有被冰封的酒壶和茶杯...
这便是当年,他和她对饮过的地方……他轻轻的抚了抚当年用过的酒杯,竟还与当年的景象一见如故。
“原来,这江湖的一切....都万象如故。”
蓦然发现,她用过的酒杯里,却盛有七分酒,当年的余温不在,留下的是冰封的心思,奈何谁也暖化不了。
“琥珀酒一盅,举杯空相送。”
原来当初....你并没有饮下那杯“离人酒”。


冬去春来,一恍惚,一年过去了。
“纯阳宫的人都说你自长安战乱后,再也没回来过。你究竟是....去了哪里。”
“翘楚.... 我放下过天下,但我从未放下过你。你究竟是....去了哪里。”
“整个天下我都寻遍,却从未发现有你的身影。翘楚...你究竟是....去了哪里。”
“.......”


又是一年冬,叶君宇寻遍天下后,杳无音讯。再一次回到了藏剑山庄,他已经不想再找下去,这次,他是跟叶英做最后的告别,从此住在纯阳宫,登临坐忘峰,赏着她曾观过的雪景,喝着她曾喝过的烈酒,过上她曾过的日子,就好比,她还在,一直都在。
然而...到了藏剑山庄门口,他看着山庄上高挂的头颅,腐朽的只剩下头骨...
“这是琅琊大将的头颅,虽不知是何许人所为,但是此人留下了一把剑。”
叶英将一把略散蓝光的白剑奉上,叶君宇愣住了,这是...这是她的那把剑....
原来...
你竟是守住了我放下的东西,将它撑起。
我找了许久,从未寻到你的身影,却拾得信物,竟一直在自己身边。当天叛军退兵,你是不是来藏剑了?那或许...是你第一次来藏剑吧...而我却全然不知。

“老爷爷...你...你怎么哭了啊?”
“大概这个江湖就是,亲友来了又走。你回来了也离开,如此反复,江湖路,也就只有自己了。”
翎息哽咽的时候我也跟着哽咽了。
老者喝下了最后一口酒,“砰”的一声,将酒壶放了下来。
“饮罢千樽雪已老,孤山不见白头人。”
老人沙哑的嗓音响起,空洞的看着万里河山,任霜雪化作眉间长风。
喝了千樽,等候的人却迟迟未归。
世间几多痴情人,未到白头终不悔。
我是做了一场梦,醉了一场酒,还是真真切切经历了一场江湖,只是取决于有没有人在乎你的去留。
而人世中最让人难受的爱情莫过于一个人死而另一个人却孤伶伶的活着,如若更不知阴阳两相隔那就更是悲剧中的悲剧。


“天宝末年,安史祸起,藏剑众弟子血战叛军,力竭而宁死不降者皆身祭剑炉。不久叛军狼牙大将离奇暴毙,头颅高悬于藏剑营帐外,据闻乃一名女子所为。
后有隐士曾见一白衣青带纯阳女冠身负巨剑,徘徊昆仑天泉附近。越数日再往,人去空余雪地铜樽一盏、玉笛一支。”
——《隐元秘录·江湖轶闻·卷叁拾壹》


“ 阴阳相隔而不自知,远比生离和共葬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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