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即将破晓，可谁能保证还要多久才能迎来黎明，或是更深沉的黑暗。

  天亮尚早，段仁醒来了。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沈凝雨一同行动，他要先她之前将情况搞清楚。南岭众山几乎一山一匪，没有打探好就进入南岭实在太过危险了。

  他换下沈家护卫的衣服穿上自己的黑衣带着獠牙鬼的面具，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他看了看沈凝雨的窗，上面破着一个小洞。昨夜他从窗户翻入了沈凝雨的房间，轻轻挂上了门，又上了一支迷香。月黑云浓，美人卧在床上，即使没有泛着幽幽火光的红烛，依然勾人心窍。他在窗上捅了一个窟窿，又悄悄翻回了房间。

  骑着马棚里随便偷出的一匹马，他离开江陵向南岭而去。江陵城的守军已经少到夜岗寥寥无几，几个守卫看了他一眼，知道阻拦不住也不盘问，任由他出了城门像南而去。

  那一支迷香大概能让沈凝雨睡到第二天，他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再返回酒楼。南岭离江陵将近一天路程，可因为暴乱，山贼四处流窜，地图上最近的红点包头山离江陵不过几个时辰。段仁上到山腰便下了马，松开缰绳任由马匹自己跑回酒楼。

  天还未破晓，好在包头山并不险峻，甚至有一些像一个巨大的土包。他点燃随身的小蜡烛，借着微亮的火光向山上走去。包头山上的山匪不得地势之利，之后自行弥补，在上山的路上尽是陷阱机关。段仁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危险，终于在天刚刚破晓时走上了山头。

  天刚刚破晓，红色的光撑开天幕，落在地上还未完全照亮，大地还在昏暗之中。段仁隐藏在山寨之外，看山寨中的山贼们已经醒来，来来往往在山寨中，升起一缕缕炊烟。段仁心想，如今山贼都要这么勤快了吗？他突然替这些人感到凄惨，如今世风日下，山贼都要起早生火做饭。可他却忘了自己起的比山贼还要早上很久。

  他观察着这伙山贼，越发觉得奇怪。没人巡逻，没人放哨。他们劈柴烧饭，喂鸡喂马喂猪，甚至在山寨中饲养着牛羊兔子。他们让段仁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误入了山里的村庄。

  没有哨位的寨子很容易的被段仁潜了进去，他凭直觉找到了山寨首领的屋子，屋子里没有人，段仁藏到房梁上，等待着山贼首领独自进屋的时候将他解决掉。

  王方正站在山寨中监督着手下们的工作，作为他们的首领他一天忙得焦头烂额。手下的人只管干活其他的不闻不问，这或许是件好事，但凡事都需要王方正组织安排，这他就有些吃不消了。比如站岗放哨一事，他一直都没能安排好，只能先依靠那些陷阱。他实在是觉得自己这个首领不如一个杂役快活。

  终于是做好了早饭，山贼们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一哄而上。王方正不想这么拥挤，他装好自己的饭，打算回屋内再吃。

  屋内，王方正坐在桌前吃的正香。这顿早饭是他起的大早的唯一收获，他怀念起以前在家里每天早上起来都有仆人端着饭菜等着他，他想吃了就在床上吃几口，吃后想睡就继续睡。他越想越觉得委屈的想要发火，可手中辛苦出来的饭他舍不得浪费，便大口大口的吃着，全然不知道房梁上还藏着另外一个人。

  段仁在房梁上观察着王方正心想，这包头山上，山贼怪，山贼首领也怪。他从房梁轻轻下来，走到王方正身后准备速战速决。当他准备出手时，却看到王方正的脖子上有一道疤痕，那疤痕他再熟悉不过了。

  王方正虽然不知道身后有人，却总觉得身后怪怪的，他猛的一回头，一张翻着獠牙的鬼脸出现在他面前，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下意识的挥拳打了过去，却被对方接住了，这是他才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人。

  “你是谁？”虽然知道了对方是人而不是鬼，王方正也仍是很紧张，毕竟来到山寨偷偷潜入屋内的，一定是有着什么目的和能力的。

  “攻占江陵城的事……”段仁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可能，我们是不会帮你们的。”王方正将段仁当成了其他山寨的人，瞬间暴怒起来。“包头山不会与任何山头联合的，我们只管我们自己的。”

  段仁不想直接解释什么，他想试探一下对方的话是否属实。他把王方正的手臂拧了过去，顺势将他压在桌上，从袖中伸出一把短剑插在王方正面前说道“你只有一次机会了。”

  王方正确实是不想死的，但他也不想答应段仁，只好说道“你杀了我也没有用的，包头山不可能参与的。”

  “你确定吗？”段仁突然发力，疼的王方正浑身发抖。可他仍未改口。段仁举起了短剑，王方正闭上眼睛看开始等待着，他真的不想死，可他知道与那些山头合作绝对没有好下场。

  短剑顺着段仁的袖口收了回去，他松开王方正，后者睁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不是其他山头的人？”

  段仁不在乎他的表情，也不理会他说的话，径直问道“你脖子后面的疤是怎么来的？”

  王方正的表情突然变得僵硬，看向段仁的眼光仿佛要将他撕碎一样。段仁见状，心里有了几分答案。

  “你是南岭巡抚王清的孩子吧。”

  段仁说出这句话后，王方正的表情更加僵硬，他呆呆的看着段仁，眼底是无尽的愤怒。段仁所知道的，王清巡查南岭时见南岭一片混乱，就请命留在南岭治理。后来南岭逐渐好转，皇帝却听从国公的建议，担心王清在南岭有谋反之心，派人暗杀了王清一家。暗杀中王青幼子逃出家中，被南岭民众所护。南岭匪多，导致民风彪悍，负责暗杀的刺客被围攻全军覆没。王清的家的孩子活了下来，皇帝手下的刺客损失惨重，大伤元气。

  “王巡抚的儿子，怎么回来做山贼？”段仁怀疑的问道。

  王方正突然暴起冲向段仁。这些事他早已压在心底，可眼前这个人却要解开他的疤痕。他要打烂他的嘴，击碎他的牙。

  段仁也没想道对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突然冲了过来，他飞起一脚踢在王方正的头上，将他击倒在地。王方正摔在地上，清醒了一些，他慢慢爬起来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段仁。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王方正扶着头，那里摔得有些恍惚。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王方正。”

  “你怎么会当成山贼，王巡抚之前来到南岭，就是要治理山贼吧。”

  “你是谁？回答我。”王方正并不打算和段仁讲些什么，这个人从一出现就没有停止袭击自己。

  “我带着面具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段仁看着王方正，觉得他神经兮兮的，如果不告诉他些什么，后面的所有问题都会对上‘你是谁？’这个问题。“我从江陵来，据说你们想要攻打江陵？”

  “江陵？哈哈哈，那是他们，我们包头山不会参与的。”他突然大笑起来，不再纠结于段仁的身份。“那群白痴真的以为打赢江陵守军，就能占领江陵？哈哈哈，真要出手了，那就是必死的局。”

  段仁看着阴晴不定的王方正，那张绷的死死的脸突然笑的像一朵向日葵一样灿烂。

  “你说他们怎么那么蠢？只知道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别的什么都不会。你是江陵来的，你回去之后告诉他们，把城南的门关好，任何人不得出入，他们连墙都上不去。等到蜀边的兵调回来，他们就老实了。”

  段仁摇了摇头道“偌大的江陵城，就这么关了南城门，还不知道要关上多久，这样不现实。你告诉我，他们都有谁？”  段仁将地图丢了过去。“帮我画在上面。”

  “你想用一己之力，阻止这场暴乱？螳臂当车。”王方正一脸不屑的打开地图，看了看又开始大笑。“太少了吧？七家？我们包头山不参与其中，可是这次要进攻江陵的山贼，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家！你还是按我说的关好城门吧，他们没有能攻城的器械，关上城门，便可高枕无忧。”

  段仁听后吃了一惊“你说这次联合起来的走二十多伙山贼，他们是怎么联合起来的？你不是说他们是白痴吗。”段仁不相信山贼们能够如此团结，联合这么大。

“最大的山贼不只在山上。”王方正表情凝重了起来，他指着地图上最大的一个红圈说道“南岭本来就是被山隔成一块一块的，管理十分困难。我父亲在世时也仅仅是刚刚稳定了几处的联系。现在的南岭各处仍有联系，却分成无数小的团体，像是这种大的地方，更是分了更多伙。最大的一伙山贼在天临山，他们不止在山上，在这里也有地盘。”

  “你的意思是这次的背后是他们在搞鬼？”

  “最大的山贼号召了，这些小山头，谁敢不从？”王方正看着段仁，这个带着面具的人似乎并不打算按他说的回去禀报关城门的方法。

  段仁确实没有那个想法，王方正的方法确实最稳妥，但却只能防一时。江陵城的城门不可能一直关着，一旦城门打开，威胁仍然存在。

  “那你们为什么不参与？既然最大的山贼已经号召了，包头山离江陵最近，最为一个整顿点不是最好？”段仁质问着王方正，如果山贼们想要进攻江陵，包头山是绝对不应该放弃的好出发地点。

  “我们不想做山贼的，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根本不是山贼，只是一些不想活在南岭的人们，我代领着他们远离南岭，想在包头山上建立一座桃花源。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想带着他们去江陵城生活。”

  “去做内应吗？里应外合。”段仁试探着他的反应。

  王方正怒了，大吼道“我可是南岭巡抚王清的儿子，凭什么要和山贼们混到一起！”

  屋外的人们吃完了饭正闲散在山寨中，听见了王方正的怒吼都赶了过来，屋子内外站满了人，他们空着手将段仁围了起来。一个戴着恶鬼面具的人不会被当成善类

  段仁并不在乎，只要他想，就可以杀出去。他只想知道王方正的话是否可信，如果真如他所说，南岭背后一定有大阴谋。他不确定是否真的该放他们进城。

  “你不信我？我们可以什么武器都不带，就算把所有铁器都扔掉也可以。”王方正想表达自己的决心，他甚至可以把自己当作人质。

  “随着你们，你们要去江陵城，我管不着。”段仁说完向向屋外走去，人群中让出了一条路，他就这样站在屋外。“想去江陵，最好老实着，早点走。”

  王方正追了出来说道“我们的东西基本上已经收拾好了。” 

  “嗯。我要先回去了。”  段仁打算帮他一把，提前回江陵城告知太守，免得出什么误会。“我会告诉太守的，不过你们的铁器要交上去。”

  王方正大喜道“好。我们这就开始准备。今天就出发。”他回头冲着其他人喊了一嗓子“把东西收拾好，我们中午饭后出发，去江陵。”

  人们一听到这个消息，四散奔去，匆匆忙忙的整理着行囊。王方正转过身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段仁已经走入马棚，骑走了自己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