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阁,在文学作品中一直是唯美的。明媚的阳光,照在河面上,漏过水阁的地板缝隙,在屋内反射着晃动的光影。在今日的游客眼中,坐在枕水人家的窗前,听橹声欸乃的意境很美,河中吹来的清凉两肋生风,让人留连。
当年住在眼前的这几间水阁的房东,是否有如此的体验,不得而知。只见过地方志书上称,水阁下有流水,清凉宜人。冬天呢?凛冽的寒风在水面上掠过,如何?
这里住着几户人家,至于姓甚名谁?当年未打过交道,时间久了,也忘了。却依稀记得,其中有一间用排门板作为店门面的,每天清晨,一块块店门板准时拔开,然后开始做生意,店內放着一些里面塞着木楦头的鞋子,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门边敲敲打打地干活。
这是一家鞋店,它不卖鞋子,它的主要业务应该是“绱鞋子”、“楦鞋子”。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基本没有个体工商业的时候,最早应该是统属供销社领导和管理的下伸店——制鞋合作小组。由于实行分散经营、自负盈亏的政策,在当年是位列供销社、合作商店之后的“三等从业者”。到七十年代,当时通元的竹木铁印染服装制鞋等手工业者合并为通元轻工机电厂,统归海盐手工业联社管辖,也就是后来的海盐二轻工业局。
在过去,家家户户都自做布鞋,老老少少都穿布鞋。鞋子是各家的女主人按照“鞋样子”手工做的,样式有蚌壳鞋、松紧鞋、北京鞋、搭攀鞋、圆口鞋等,有单鞋、棉鞋之分,林林总总。甚至人们结婚,新娘子穿大红灯蕊绒的搭攀鞋,新郎官穿的也是黑色斜纹布做成的圆口鞋、松紧鞋,穿皮鞋的罕见。
现在被称为民工鞋、劳保鞋的“解放鞋”,在当年是作为进城或走亲戚穿的高档鞋,破了都会拿到修鞋摊那里修补后再穿。在电影《芙蓉镇》中,老光棍约会老姑娘,专门穿上洗得锃亮的黑色高帮套鞋(就是高筒雨鞋),手持装有五、六节一号电池的长手电筒,神气活现。
而所谓“绱鞋子”,方言俗称“上鞋子”,就是把鞋帮与鞋底缝合成鞋子。过去,做布鞋需要经过“制鞋帮”、“纳鞋底”和“绱鞋子”三大主要程序,“绱鞋子”属于后道工序。要把鞋帮“密丝合缝”地缝到鞋底上,工艺技术含量较高,一般不容易绱好。因此,有些对自己绱鞋技术不甚自信的姑娘、媳妇,会把自己制作好的鞋底和鞋帮拿到鞋店请专业鞋匠师傅“客绱”。
像冬天穿的蚌壳棉鞋,纯手工做成,不比棉皮鞋闷脚,穿着它合脚舒适,保暖透气。据说,这种蚌壳棉鞋就十分难绱。在店里,棉鞋绱好后,要用鞋楦头楦上一二天,等晾干了,一双鞋鼻(即脚面两片鞋帮缝合处)挺括、鞋帮笔笃的棉鞋就定型了。
不单是棉鞋,其他各种自做的新鞋子,穿前大都也要用鞋楦头楦过。楦过的鞋子,外观挺括笔笃好看,穿上大小长短正好,不轧脚不顶脚节头(脚趾)。但在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当年,鞋子只要能穿,人们基本免了这个锦上添花的程序,除非实在没法用脚来肉楦。
只有一个例外。那时候,通元的姑娘出嫁时,有给丈夫家老人、兄弟、姐妹做鞋子的风俗。新婚那天到夫家,流行开箱,即看你做了多少鞋,手艺如何,这是评判新娘子手巧不巧,会不会“做人家”的一个标准。所以,姑娘们在出嫁前要做很多鞋,还要拿去鞋店上楦头、上浆(即在鞋底侧面刷上面粉和白鞋粉搅和的浆粉),让鞋挺括好看点。
楦鞋子也是一门技术活,用鞋匠的行话来说,鞋子是“三分靠绱,七分靠楦”。鞋子楦得不紧,鞋帮不挺括不好看。如果楦得过紧了,鞋帮开裂,就功亏一篑楦坍了。
楦鞋子要用鞋楦头。通元的鞋楦头有别于现在网上常见的头部和尾部中间用弹簧相连,可根据鞋的大小伸缩的楦头。它通常是木制的,它的形状模拟着人脚的立体形状,但是它并不是一个固定的整体,而是可以分成几个小的部分。
在楦鞋时,要先用刷子蘸水将鞋帮刷湿,再把鞋头楦子、鞋跟楦子放入鞋子两头,中间部分根据鞋子的宽窄长短放进若干片长方体木块,再用薄一点的木楔片楔紧,直到整个鞋按鞋楦的脚型绷紧、撑好为止。等过几天晾干,鞋子也就楦好了,鞋的前头平整挺括、鞋跟圆整拐脚,鞋帮笔笃丝挺。
鞋子穿在脚上,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故乡的水阁,留给曾经目睹过它的小镇居民诸多的乡愁。而母亲细细纳、密密缝的布鞋,却是几十年的念想,如鞋底的针脚,无法磨灭。
作者的话:童年的故乡,最是乡愁。且行且书,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