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过郑智化的歌吗?

图片发自简书App

如果不是一个十来岁的小朋友问我,我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过郑智化这个名字了。

他说他马上九年级毕业的哥哥在听,所以他也在听。他们最喜欢的是郑智化的《水手》。

我友好地笑笑,想用“班门弄斧”这四个字回应他的提问,转而觉得不够合适,又放弃了。

如果回到十年之前,再往前一点,有人跟我说郑智化,我是可以这么骄傲地用这个词“倚老卖老”一下的。如今我也不过是个被唤起尘封记忆的人。

我已经有快十年没听过郑智化了,不好意思再说自己以前是他的铁杆歌迷。不过零零后的孩子仍然会喜欢郑智化,让人觉得又意外,又惊喜,又有点感慨。

为了拉近和小朋友的关系,我在自己拥有可以随便听音乐的手机很多年后,第一次在音乐软件上搜索郑智化的曲目。

打开的第一首是和《水手》几乎齐名的另外一首歌,《星星点灯》。随着一段由悠长缓慢走向轻快的片头音乐,那一片星光似乎从天际由远渐近升上我记忆的天空。

我又听到郑智化久违的,有点嘶哑,带着哭音的独特唱腔。跟着心底慢慢升起来的烟雾,一起飘回到年少时,回望“曾经在满天星光下,做梦的少年”。

初听这首《星星点灯》的时候我也是十来岁的年纪,跟着十六七岁的姐姐听的。和这个小朋友爱上《水手》的过程惊人的相似。

这是巧合,也不只是巧合。算是非正式意义上的一种小传承吧。

那时候只觉得郑智化的歌旋律简单动听,歌词又朗朗上口。每天跟着哼唱,并不甚明白歌词的意思。

小时候的我唱到“人心其实比天高,比海更遥远”这两句歌词的时候总是有些疑惑,觉得他写得太不可思议。我还不能理解人心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太明白“曾经在满天星光下做梦的少年”,“不知道天多高,不知道海多远”,为什么还要“发誓带着你远走,到海角天边。”他要带谁走,为什么要“看着你哭红的眼睛”。

在时隔多年后为别的小朋友播放的这首《星星点灯》里,我才听出了自己。原来后来我也会成为那个要任性远走的少年,很多次忘记或者忽视背后那双“哭红的眼睛”。

我穿过岁月,跋山涉水,才明白什么是“远离的家门”和“茫茫的前程”。

如果生活是在爬山,爬到高处,才会知道不胜寒兮。回望山脚下依稀可见的身影,除了一点星光,已经想不起更清楚的面目。

在《星星点灯》搭起的岁月桥梁两端眺望,我忽然很想流泪。不知道是为过去的那一端,还是为现在的这一端。也许是为这桥本身,它美得像虹,却立在我不能踏上的云端。

那时候听《水手》的时候,总觉得郑智化好理解我。他写“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好像他神奇般地窥到了我们那一代少年的生活。

不知道多少次想象跳进歌词里,变作“年少的我”,“一个人在海边,卷起裤管光着脚丫踩在沙滩上”,“总是幻想海洋的尽头有另一个世界,总是以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儿”。

在受委屈的时候,“想起水手说”,“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年少时唱起《水手》,就觉得和那群面对大海的人一样,很孤独,很酷。

再大一点的时候听《年轻时代》,“口袋里没钱名堂倒是很多,爸妈念叨几句就嫌啰嗦”,“有一点天真有一点呆”,“有一点疯狂有一点帅”,“总以为地球是踩在脚下,年纪轻轻要浪迹天涯”,“总以为自己已经长大,抽烟的样子要故作潇洒”。

现在重新听《年轻时代》,发现郑智化的歌词还在熠熠生辉。时光又前进了快二十个年头,年轻时代依旧演绎着他写出来的叛逆和不安的节奏。

也许换了新的形式和新的事物来表达,但是青春枝头的花,浓烈的味道总是相似。

时光再向前推移一点,我开始听《游戏人间》。“日子怎么过,快乐不快乐,像这么无聊的问题,你不要问我”。“世界太啰嗦,不分对和错”。“笑容太甜,泪水太咸。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难免会变。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陪我一起放荡游戏人间”。

其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人离开我”,也还没遇到过“山盟海誓”。年少无知的轻狂,却在遇到郑智化歌词里青涩的玩世不恭时莫名投契。不是全懂,却又觉得会懂。

我曾经一度很迷恋郑智化那种被人嫌弃的,总是带着哭音的唱腔,觉得他唱尽了我青春里不能诉说,不被理解的委屈和无奈。

郑智化也写过关于爱情主题的歌,印象最深的是《麻花辫子》。“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呀缠绕我心田,你说长大的那一天,要我解开那麻花辫”。

我那时不懂为什么要解开“麻花辫”,只隐约觉得歌里写的故事结局不是安排开始的那个人解开了麻花辫。“岁月吹断了姻缘的线”。我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线,模糊感觉断了的应该是悲哀的。

我十八岁之前未曾留过长发,和《麻花辫子》扯不上关系。后来想起某个人,时常同李白《长干行》里“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的句子连在一起。

现在忽然明白,我那么喜欢听离我“人设”很远的《麻花辫子》,可能潜意识里预感我们的后半段是相似的:他没有“解开麻花辫”,我也没有“为君妇”,最后都和某个人相忘于江湖。

想起鲁迅评许广平《罗素的话》之轶事,这篇文的分数也都要给郑智化了。因为化哥好厉害,我越搬他的歌词越觉得他依旧光芒万丈。

他会为红灯区女孩写《堕落天使》,“风一吹看见你瘦啊瘦长的鸟仔脚,高高的高跟鞋踩着颠簸的脚步。”“把灵魂装入虚无的口袋走向另一个陌生”。“无可救药的竭斯底里和一派的天真”。“是你攻陷别人还是别人攻陷你最后的防线”。她们在他的歌里美丽,可怜,又放肆得可恨。

他写戏子困于舞台的悲哀,像是在写人生的舞台。

“掌声渐渐响起 ,幕已渐渐拉起,又要开始另一出戏。总是身不由己 ,从来没人在意。为了生活要卖力地演出,灯光亮起的时候, 忘了紧张 ,颤抖。忘了尊严和坚持 ,在现实中低头。五光十色的舞台, 浮浮沉沉的生涯。人群渐渐散去, 面对落幕的孤独。戏子呀戏子, 没有自己的名字。一个没没无闻的我演着小小的角色。”

“大红大紫的时候, 没有时间休息。没有原来的自己, 在名利中低头,奢华靡烂和挥霍 空虚不安和堕落。青春渐渐用尽, 面对梦醒的无助。戏子呀戏子, 没有自己的名字。”

“是谁在编写人生这场戏,一生真真假假的谜题。是不是每个人都要戴着面具,演一场自己不愿演的戏。”——《落泪的戏子》

他有写出为平凡人呐喊的《小草》和《蜗牛的家》,《中产阶级》,有写出对民生国策念念不忘的《大国民》,《大同世界》。

“小小的草,迎风在摇,狂风暴雨之中挺直了腰。别笑我小,别笑我孬。风吹雨打之后依然不倒。”——《小草》

“我身上背着重重的壳,努力往上爬。却永永远远跟不上,飞涨的房价。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能挡风遮雨的地方,不必太大。给我一个小小的家,蜗牛的家,一个属于自己温暖的,蜗牛的家。”——《蜗牛的家》

“我的包袱很重,我的肩膀很痛,我扛着面子流浪在人群之中。我的眼光很高,我的力量很小。我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偷偷跌倒,我的床铺很大,我却从没睡好,我害怕过了一夜就被世界遗忘。我的欲望很多,我的薪水很少,我在台北的马路上迷失了我的脚。没有人在乎我这些烦恼,每个人只在乎他的荷包。我常常喝着可乐,我吃着汉堡。只是心中的空虚,饥渴无法填饱。”——《中产阶级》

“伟大的工程要建三百年,区区的小事, 六年国建。小小的岛国 ,肮脏的台北,贪官污吏 ,一手遮天。美丽的谎言, 说过多少遍,说来说去 ,从来没实现。宣传的口号, 说大家都有钱,贫富的差距 ,假装没看见。这不再是个适合好人住的岛,礼义廉耻没有钞票重要。这不再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一辈子辛苦连个房子都买不到”——《大国民》

“大同世界,到底同不同。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大同世界》

大环境的变化节奏差异为郑智化所活跃的九十年代的台北生活和我们的现代生活打了个有些巧合的时差。回过头来看,好像我们正好走在了一个类似郑智化歌词里的那个时代。物质生活突飞猛进,思想跟不上前进的节奏,时不时还想来下“返祖”。

“每个人只在乎他的荷包”,“常常喝着可乐,吃着汉堡,只是心中的空虚饥渴无法填饱”。——《中产阶级》

我已经很久没听过郑智化。我记得他写的“都市的柏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迹”,只是不知不觉间我竟已在“柏油路”上走了很远。也经历过了很多个“总是要靠一点酒精的麻醉才能够睡去”的夜晚。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渐渐地忽略了父亲母亲和故乡的消息”,“如今的我,生活就像在演戏,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带着伪善的面具”。

年少时听《水手》常常爱跳过后半段,忽略我不明白的“酒精”,“面具”,“伪善”,“言不由衷”。后来它们都改头换面经常出现在我面前,叫“交际”,叫“人脉”,叫“情商”。也许还有别的我还没听过的名字,冠冕堂皇。我依然不喜欢,只是学会了沉默。

我已经明白生活既不能像听歌那样只拣爱听的听,也不能像看武侠小说那样,只钟爱主人公潇洒不羁的少年时光。生活里的心情更接近《水手》的第二段歌词,那些小说里,主人公们也都要经历悲欢离合,起起落落。

我流连在音乐搭起的时光隧道里,那个向我提起郑智化的小朋友又唱着《水手》蹦蹦跳跳的跑远了。我没叫住他,不再同他讲太多啦,从前我也是个像他一样爱跟在哥哥姐姐身后的小朋友。

花有花的恣意张扬,叶有叶的单调静默,果实成熟的时候会自己低下头去默默思考。成长的事,还让四季做主。

我后来放弃听郑智化大概是觉得他的歌词立意总是离不开消极和悲伤,有意无意地把他和我涩涩的青春时代一起封存了。如今重新聆听,又有新的一番“心有戚戚焉”。

这么多年,我并没有走出郑智化的歌词,而是走进了他写的生活。没有超越,依旧是在同一片海里拼命的游着。

写歌的人已经老去,时代依旧年少轻狂。还是很想听郑智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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