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历史都由自己来写,至于如何评价则是他人的事情。自己写的历史,一定记得,即使不记得也会储存在某个角落,一旦环境适宜,记忆就会被打开。
记忆中的味道,会留存长远。汪曾祺将自己的一本散文集命名为《晚饭花集》,也是源于童年的记忆。
有一位小学同学来访,聊天的时候他说起几十年前,我们那所小学举行欢迎贫管会进校的事情,就是我们排成队,一边举起右拳,一边高呼热烈欢迎,贫管会进校。贫管会即贫下中农管理委员会,是“文革”时期由贫下中农组成的管理农村中小学的组织。
我记忆的闸门一下子打开了,连声说道:“是的是的,我记得所有同学都穿着最好的衬衫裤子,当时我们排成长长的欢迎队伍,欢迎几位农民模样的大人,我们嘴里整齐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没错,那你还记得我们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吗?”小学同学问。
“不记得了,似乎是没有什么,只是拳头,不像现在都拿鲜花。”
“看来你的记性不行,那你记不记得,当时老师给每个女同学化妆——脸上都涂上粉色的胭脂。我想起来了,我姐是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她每次都涂粉色胭脂。”
我们一起仿佛回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时代。
和老朋友在一起总是感到那么舒服。两个人双向记忆,总比一个人单独回忆要记得更清楚一些。记忆这东西就是这样,你讲给没有一起经历过的人,别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可是一旦找到那个曾经一起经历过的人,就会1+1>2,双方互相补充回忆,总是越说越愉快。
2017年的时候,一群从黄圩走出来的人,为了安放乡愁,自发聚集在微信群黄码河里,克服重重困难,以民间组织的形式,完成出版了两本《黄圩记忆》图书的出版。在群里征集书名时,我起的名字"黄圩记忆"被大家投票选了出来,这也成了我美好的回忆。
无论是老朋友,还是老同学,他们总是喜欢一起回忆过去。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在这一遍又一遍的彼此回忆和相互补充中,不断固化加码,那些记忆的价值也得到确认。这就是人越老越对青少年时期记忆越深的原因。
我们身边经常可以见到这样的老年夫妇,当一人离去后另一人常常郁郁寡欢,甚至很快就随对方而去了。如果剩下的那个人仍然会坚守自己的那份记忆,一遍又一遍回忆,只要记忆还在,对方就没有真正消失。
记忆不仅仅是财富,更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人的死亡应该有两次,第一次死亡是他的肉体的死亡。第二次死亡是在活着的人中没有一个人记得他的时候,这时他才算从这个世界上真正消失。
黄圩乡目前在地图上消失了,但是她还留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里,留在了《黄圩记忆》这两本书里,她得到了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