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定居哈密后,巴里坤的西海子有十六年不曾光顾,要去看看它的愿望越来越强烈。这个周末,我们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碧空辽远,云朵如絮,西山青色的轮廓渐渐真切,它深情款款的将一湾浅蓝的西海子搂在臂弯里,一别多年,它们依然相偎相依。西海子是一个高原湖泊,湖面略成椭圆形,东西宽约9千米,南北长13千米,面积113平方千米,四周山峦起伏,水草丰美。东湖碧波荡漾,西湖一片银白,东湖有大片沼泽湿地,湖周围是辽阔的牧场。
每当盛夏这里帐篷星点,牛、羊、骆、马成群,哈萨克族牧人常在湖滨草原举行盛大的“阿肯弹唱会”,是一处避暑旅游的好地方。
眼前熟悉的景色让我鼻尖发酸,内心激动。下车后,清凉的风扑面而来,呼吸的空气也是沁凉的。岸边小超市里,脸庞黑红的哈萨克牧民摆出各种本地特色小吃,有瓶装酸奶、奶疙瘩、包儿萨克等等,他们讲着不太流利的汉语同过往游客做生意。
水上浮桥自岸边延伸到西海子深处,天蓝色的塑料盖板和乳白色的扶手栏杆相互映衬,让游客产生踩着一片海蓝蓝走向远方的想象。汽艇停在浮桥周边,哈萨克小伙热情地招揽游客们坐水上汽艇体验。魂牵梦绕的西海子,今天呈现的朝气和热闹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迫不及待地踏上有点摇晃的浮桥一路前行,和游人擦肩而过,游客陌生而亲切的笑脸让我感动。朋友们兴奋地拍照,嘟嘴、剪刀手、萌萌哒,手机相册里满满都是她们幸福的表情包。
西海子的资源是巴里坤人主要经济来源,夏季捞卤虫,冬季采芒硝,都是重体力劳动。十六年前的西海子,没有水上浮桥,没有游人,更没有汽艇,是我乡土记忆中最厚重的一笔。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上百辆拖拉机几百号人拉上伙食家当汇聚海子。人们住在地窝子里面,当地支个大火炉取暖。天还黑乎乎的,女人们起来做饭,男人们吃过早饭,穿上裤靴皮褂子戴上棉帽子,从头武装到脚才出门。进了海子后,力气大的在硝层上礅炮眼,胆大心细的放炮。放完炮,他们用二十来公斤重的钢纤撬起门扇样大的硝块。水硝死沉死沉,几个男人抬着往车皮上撂。活重,一双棉手套撑不过一天,男人们都在手套上戴上护皮。太阳刚冒花,大坝上冒着黑烟的拖拉机一辆接一辆的上来卸硝块,硝场上卸下的硝块如同一条条青黑色巨龙。
天黑了,男人们带着一身白花花的碱水印字回到地窝子,个个脸膛黑红。洗过脸,吃上一顿卤汤拉条子,然后几个地窝子的男人约到一起划拳吃肉喝酒,是他们累了一天最惬意的时候。
夏季到来,岸边褐色的碱土泛着白生生的碱花花,直直刺着人的眼,走在上面泥泞无比。西海子虽名为“海”,最深的地方也就及腰,海水咸涩无比,只有一种卤虫可以生长。卤虫又称“金沙子”,薄薄一层浮在水面上,细小无比。人们穿着齐腰的裤靴,拖着长长的特制的纱网重复一个简单的打捞动作,没有好的体力一天撑不下来,何况日头毒,皮肉隔着衣服都被烤疼了。
当时没有汽艇,打满气的橡胶轮胎是打捞卤虫的运输工具。人们也在卤虫易聚集的地方围上一圈纱网,隔几个小时去一次,将聚拢在一处的卤虫打捞完。有些人甚至住在河坝上,深夜十二点的时候,乘着橡皮轮胎进入西海子查看卤虫集聚情况。打开手电,如果发现网子旁边红红的一层,那可是大喜过望,捞个痛快。
深夜下海子也是胆量活,浮在水面上,黑色的波浪无边无际的涌过来,让人觉得恐慌而惊悚。晚上下海子的时候尽量抬头看满天繁星,听耳旁水浪浅吟低唱,赋予夜行海子诗意的一面。
西海子的风率性而粗犷。有时捞卤虫的人还没上河坝,西山的风呼啸而来,海水被急急推向东岸,狂风撕扯着海水,掀起无数个跳跃的浪头。撤走海水的水底芒硝犬牙次乎,沼泽黑臭无比。人们被浪头和海风打得东倒西歪,浑身的碱水和淤泥,可是别无他选,只能奋力赶上河坝,他们知道西海子就是这么爷们!
旧时片段不断闪现,岁月变迁,在巴里坤人前赴后继的建设下,西海子揭掉褐色的碱土壳,掀起沉重的芒硝块,换去旧貌,欣欣然展开了历史的新颜。西海子,我们久别,终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