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走来,太多漂泊与不定,对于久居才生的乡邻,尤其又在城市混凝土的框架下游走的生活状态,实在是不敢奢求。所以,便愈加怀念小时候,那种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朴素田园生活。
小时候的乡村,三里五乡的人都很亲奔。大家村子挨村子,户连户,家家户户的距离只有一墙之隔。平日里谁家有点啥大事小情,邻里间都能搭把手,彼此熟络得犹如一家人。
印象最深的是每到暮春时节,村子西面的菜地便散发出勃勃生机,各种新鲜蔬菜都竞相亮相,连泥土都散发出湿润,香甜的气息。
春葱是这个季节蔬菜里的头筹,它清脆,新鲜十足,正是各家早餐桌上的主角。用妈妈烙得薄饼,抹上家里做好的大酱,在加上几颗春葱,卷起来那真的是舌尖上不可言喻的美味。
那个时节的清晨,当沉睡的村子从黎明中醒来,家家户户的房顶都升起袅袅炊烟,清新的空气裹缠了炊烟的气息,混合后的味道是乡村最沁人心脾的原汁原味。
这时,往往就会传来挑担卖春葱人的吆喝:“卖小葱咯—”那清透的音嗓,带着独有的穿透力,将整个乡村的清晨撩拨得瞬间人欢马叫。
街道胡同里忽然就有了流动的人声,家禽的嘶鸣声,孩子的哭声笑声。新芽初绽的树丫间,小鸟瞪圆了椒粒般的眼睛,小脑袋东张张,西望望,饶有兴趣地观看着春天这一大早的盛景。
此时,家里人也都起床,院里房檐下洗漱的洗漱,屋里灶台间做饭的做饭,一切都那么声色和谐,那么有条不紊。
这时,院门吱呀一响,有质朴热情的乡邻手捧了新鲜的蔬菜走进院子,早晨刚在菜地割下的,蔬菜的接头处还淌着流出的汁液。
一番客气后,大家便会在院子稍坐,聊会儿家常,谈谈春耕,或谈谈家里孩子,或聊聊村中的大事小情。时间与乡情就在这春日的早晨,有了很自然很热络的交流和维系。
在这儿吃吧,每每乡邻起身要走,口中必是最真诚最实意地挽留。直到送出院门口,直到送出街道,送出目光看不到的远方或街道拐角,摆手点头互相频频道别。
看着大人们间的行事做派,我们小孩子从小耳濡目染,在待人接物上继承了乡邻彼此间最质朴,最诚挚朴素的言谈举止,自然而舒服。没有刻意,没有虚伪,没有矫情造作,更没有不带温度的冷漠。
即使长大后,远离家乡,那种为人处世、待人接物秉持的态度和原则都未曾改变,虽然时过境迁,位易时移,那份乡土的初心,乡邻间的坦诚无不在奔腾的血管里流淌,生生不息。
当身边更多的是栉次鳞比的高楼和现代化的交通通讯充斥,人与人之间的空间距离变得日益遥远和无法企及,彼此心里的冷漠更是让人感到无奈和寂寞。
即使面对面的同事,朋友,甚至家人间,也被时代进化得失去了亲近和彼此心灵的需要,这是必须要为现代化前进的车轮留出的空位和代价吗?如果必须这样才有社会的进步和发展,那以后乡邻这个定义的诠释便可以申遗华夏了,这毕竟是真实存在过的最温暖最给人慰藉让人怀念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感。
它原始而纯粹,不带任何世俗的渣滓,美好并满足着一切善良质朴的需要。身居他乡,故乡成了月下遥远的梦,但有骨子里浸润的乡邻乡情,我一生都不曾觉得孤独无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