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道理:说服自己,是最重要的。
那时候,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无比骨感。我中学六年的好朋友,经常考全年级第一,最后高考完了却不得不遵从家里的安排,报考了军校。因为他家里穷,而军校可以免费,而且做了军官,一生可以说是进了铁饭碗中的铁饭碗。
我对他的选择表示可惜。他才华横溢,热爱自由,至少那时候,是不喜欢做公务员啊军官啊那些职业。
他自己一开始也是不接受的,一个大男孩,还为此掉过眼泪。
但后来,他给我写过一封信,潦草的字迹,有几个字却很有力:我已经说服了我自己。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几个字有多重要。
后来,我自己也遇到很多困扰,很多人生选择的困惑,而且我常常在做了选择之后,又后悔,禁不住去想,如果当初选了另外一条路,该如何?
当我发现说服自己是最重要的时候,已经是在读研究生期间。
那时候我在境外读书,一个全球自由化程度颇高的地方,物质极大丰富,人们的价值观也百花齐放。
我有时候会对有些人的选择和行为表示困惑,特别是一些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举个例子,在宗教信仰方面,有人信基督,有人信佛,有人信一些非主流的神。跟我老师闲聊时提起,他说:
人理论上都是自由的,但个体做出的选择,却和他的成长背景,人生经历、家庭环境、国家文化都有关系。这世界这么大,有太多东西是我们很难理解的,但我们可以尊重。
至于自己做什么选择,只要你逻辑上可以自圆其说,行为上支持自己的逻辑推演,不损失自己不伤害别人,那就无可厚非。没有绝对的对错。
像在香港,在美国,人的选择都那么多。只要你可以说服自己,不违背生而为人的最底线,那你的人生就是成功的,是对的。
那一次,我觉得自己的心智获得了一次跃迁。因为在国内,大家都像流水线上的工业产品一样,接受主流教育、主流价值观,有很多东西的对错已经内化甚至刻板化,我们接受的是这样的东西:
要顾全大局,要以理服人,要以身作则。
无怪我进入到一个自由的环境,一下子崩溃:我的大脑系统里压根没有存储过这么丰富的东西啊。看到每个人践行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且自得其乐且无人干涉,我的大脑系统是处于OVERLOADING(过载)的状态啊。
还好,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遇到了那位老师,抓住了“说服自己”“逻辑自洽”那几个关键字,而且这几个词很神奇地与我那位高情商高智商朋友多年前说的话也对应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他后来怎么适应了军队的非人化训练生活,还保持了良好的精神状态。
我也试着用以理服己的方法,深入分析了自己身上的各种标签,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
(二)
如今在纷繁的社会里生活,我不仅经常运用说服自己,以理服己让自己过得利索不纠结,还发现根本不存在以理服人这回事。
大家应该都有过和别人吵架的经历,或者争论。争论时候,最后你们说服对方了吗?或者被说服了吗?事实上,争论时,人的大脑兴奋,表达欲望强烈,更多是在表达自己,根本不在意对方说了什么好么。
最后停下来,大多是因为觉得这样的争论无意义。哪怕最后选了一种,并不代表妥协的那一方服气了。可能只是累了,不想争了。
吵架或争论比较极端,平时的聊天对话呢?有人说,思想的分享很神奇,你说出你的想法,我说出我的,那我们就有了两个想法。扯淡,你只是听到了对方的想法,有没有准确理解都不一定,更不要说拥有了对方的想法。
事实上,人们更愿意接受自己已经接受的观点,这是科学研究已经证实的。因此聊天或者讨论时,会自动过滤与自己观点不符的部分,接受相符的部分,如果气氛还算融洽,你会产生沟通很良好的错觉。
比如有时候我和闺蜜在聊天,哪怕我们说到同一个电视剧,一个演员,一件衣服,我们也都只是在自说自话而已,虽然看起来很热闹,一句接一句,但其实我们都是在强化自己的观点。但我们都很享受这个过程,因为其实说了什么也没那么重要,关键是有人和你一起唠嗑吹水,很有爱啊。
再说个夸张点的情况,如果遇到和你完全不在一个思维层面上的人,就有点像《三体》里的描述了:三维世界的生物不可能理解四维世界,四维世界的生物也对低维生物的思考方式表示抓狂。压根无法对话,无法说服。
这种现象中国古人早就描述过:夏虫不可语于冰。
最后还是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
就像是网络上的骂战,一个人写东西,另一个人在下面评论跟帖持反对意见,不能面对面,进行着有延时的文字“交流”,这其实是一种浪费时间好吗。每写一段话,写字的人都觉得自己说的好有道理,对方是傻X get不到自己的点,好想通过网线爬过去掐死他。
我是不能理解那些在网上一言不合就骂战,还花很多时间骂别人的人,送他们一句话:“你真闲。还有时间给别人添堵。”有这时间,干点啥不好?也许他们都不懂得以理服人的可能性是多么低吧,还做些徒然的努力。
那怎么办呢?也不怎么办。以理服人是不太可能的,也没有必要。你只需要以理服己,就可以在这个世上生活了,而且,抱有以理服己的想法,你更容易对自己负责,更倾向于独立思考。
以理服人,就是个伪命题。但沟通却是真实存在的,如何沟通是另一个话题了,在此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