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年,后金努尔哈赤发兵六万攻取广宁,广宁三大防线尽失明军大败,辽东巡抚王化贞及辽东经略熊廷弼退守山海关,辽西之地尽失。二月二人押回京师受审,四月,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判二人斩立决!
才刚过龙抬头的日子,经历了一场倒春寒的京城天气又转好了,寒冬暖阳,东风拂面甚是怡人。雄伟的燕山山脉挡住了来自北方的海潮,南方的暖流越过了黄河之后,又遭遇了无尽冻云的顽强抵抗,但一缕春意已经在辽阔的北国悄然发生。
骏马撅起了蹄子,发出野性的嘶吼。原野草丛中的野狗正酣畅淋漓的交合着,顶着大红冠的公鸡从树枝上以娴熟的身技飞下,将一只小母鸡按在身下……冰渣子碎了,土坷垃湿润了,野草的根部泛起了点点青翠,水边的垂杨柳,也爆出翠翠的豆粒大的嫩芽儿………
一行快马自南向北,卷起一阵烟尘。当中一个星眉剑目,温润如玉的俊朗公子,面色凝重,目不斜视,直到几人拐过京城宏伟的城墙,直杀城外田庄的时候,他才忍不住问道:“瞿世叔,那人真能救我爹?”
前方一身玄衣劲装的男子偏过头道:“兆珪,沉住气!熊帅定会无事!。”
公子抿嘴不语,但额头上的阴云却挥之不去。这人,赫然便是熊廷弼长子熊兆珪,在老家听闻父亲被缉拿回京师,心有不安,忧心重重下找到了父亲的老部下,曾任锦州总兵的瞿风。如今瞿风带着熊兆珪快马加鞭来到京师,便是力图搭救熊廷弼。
瞿风二人带着自己的两个亲卫与熊府的武师,一行五人转过东直门,来到朝阳门外下马牵马步行,心里挂着事儿的熊兆珪不知道跟着瞿风绕过了多少个小巷,终于在一处僻静处停下脚步。
瞿风示意身边的亲卫上前敲门,那亲卫敲了许久也不见动静,熊兆珪心急之下几乎就想自己上去敲门了,但又见瞿风不以为意,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直跺起脚来。
那亲卫正要再敲门,门内忽然响起门闩碰撞声,便退了下来回到瞿风身旁,却见门槛儿里率先支出一条拐杖,从里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的半老人家,熊兆珪顿时一愣,一路上瞿风也没说到底是谁,十足的神秘还让他以为是哪位部堂大人呢。
“你不该来的。”老人缓缓道。
“不得不来……”瞿风长叹一声,睁眼道,“若我不来,辽东无人啊!”
老人深深的看了眼瞿风,又扫过同行几人,转身幽幽道:“进来吧。”
熊兆珪这时才发现,原来这老人竟是个瘸子,右腿不知是怎么的,弯曲的只能靠一根拐杖支撑。老人身形佝偻,看似就是一个如同的老人家,会有多大的能耐?
瞿风打了个眼色,示意看他颜色行事。待入得厅堂,那老人兀自坐在上首,示意他们随便做,随口道:“家里就我一个糟老头子,没人奉茶,不见怪吧?”
“不敢,不敢。齐爷的茶,可不是一般人能喝的。”瞿风笑道。
齐爷斜睨了他一眼,这个高帽子戴的好,轻笑道:“你小子少耍滑头,想让我帮忙,没戏!呵呵,不去找你们那党魁,跑来找我这糟老头子,是想让老头子我去见先帝吗?”
“哈哈,哪里敢劳齐爷大架,您也不是不知道,熊帅是楚党之人却又与杨涟等人相交,那些个楚党又怎会雪中送炭?东林党不落井下石便是看在杨涟五人的份上了,又怎会施以援手。”瞿风苦笑道。
“所以,还请齐爷救熊帅一命!毕竟,东林党如今一家独大,辽东糜烂,不可无人啊……”瞿风若有所指道。
“老头子有言在先,这个忙我帮不了你!”齐爷笑了笑,“不过,你可以去找汪文言,他应该能帮你!”
“汪文言?”瞿风咀嚼片刻,又躬身谢过齐爷之后,便领着憋了许久的熊兆珪径直离去。
几人的背影渐渐模糊,空寂的厅堂里响起齐爷的喃喃自语,“熊廷弼…辽东……”
刚走出大门,熊兆珪便急不可耐的追问道:“瞿世叔,这人是谁啊?还有那汪文言是谁,真能救了我父亲吗?”
瞿风不理会他的追问,翻身上马,径直骑马远去,熊兆珪心头郁闷,却又无处发泄,重重跺了跺脚,也上马跟上。
天一黑,从这条小巷外便晃悠悠的走进一个痞子似的醉汉,手中拎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东摇西晃的下一步就要滑倒似的。这人一摇一摆的斜到齐爷门前,“咚咚咚”三声扣门,齐爷悄悄开了一条门缝,见是来人,顿时拉向他,这醉酒汉子仿若影子一般,嗖的一下便闪进门里。
大门“哐”一声紧紧关上,醉汉如同常人般将齐爷扶着迈进正堂,边走边道:“齐爷,熊廷弼的案子您准备插手了?”
齐爷顿住身子,偏过头去,幽幽道:“文言,辽东不可无人啊!”
“可此事,已经被魏忠贤盯上了。”汪文言道,“若是想救熊廷弼,难于登天啊!”
“怎的,又是杨涟那死货为他求情了?”齐爷皱眉道。
“熊廷弼一向与杨涟五人过从甚密,相救本就是意料之中!魏忠贤恶东林党已久,只是如今内廷大权初定,不宜动手罢了。”汪文言将齐爷扶坐与木椅上,自己斜签儿坐着。
齐爷沉吟不语,眼中神思远去,忽而回神,道:“手尾可收拾干净了?”
汪文言顿了顿,道:“都做干净了,孙承宗已经准备自行请边,张鹤鸣也在山海关。”
“嗯,辽东…辽东…”齐爷沉吟道,“商道不能断,辽东必须要有我们的人!既然熊廷弼已经下狱,那下任辽东领略,谁最有可能接任?”
“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王在晋。资历够深,又不是各党之人,应该不会被拒绝。”汪文言若有所思道。
“嗯,孙承宗自行请边,他会同意我们过辽东?”齐爷反问道。
“国库空虚,辽东糜烂,军费就是一大笔开支。若大明想在蓟辽站稳脚跟,必然需要大笔钱粮!况且,如今上下的眼睛可都瞅着辽东呢!”汪文言笃定道,顿了顿又道:“如今魏贼又初掌大权,狼子野心,内忧外患啊。”
“嗯,熊廷弼在辽东素有威望,你先保他一保,莫让他说的太多了。魏忠贤此獠,不怕他贪财,就怕他胃口太小……”
“是!”
是夜,汪文言离开齐爷处之后,便又顶着夜色来到一处大宅的后门。扣门之后,里面闪出来人,赫然是魏忠贤私府管家吴有才。二人一番耳语之后,汪文言又匆匆离去,而吴有才则心有激荡的迈进烛火通明的房中。
当中一个鹤发童颜,面容消瘦,面白无须的老者正闭目假寐,听得管家进来,眸子微动眼帘半开,道:“何事?”
“禀老爷,天牢里的‘及时雨’汪文言来替熊廷弼递话儿,说愿意以四万两黄金缓他一命!”吴有才躬身道。
“什么?四万两黄金?”魏忠贤眼眸猛的睁大,如同马脸上挂了两颗铜铃。见管家肯定的点点头,他又靠回椅背,心中计较起来。
桂元巷,杨府。
此时熊兆珪与瞿风二人正在杨府,与熊廷弼的好友杨涟,商谈救出熊廷弼之事。
“杨伯父,广宁陷落,非战之罪啊!若不是那王化贞,家父,家父何以只能退守山海关。再者,那孙得功内贼,又一直被王化贞视为心腹,此次叛国,实是姓王的识人不明!与家父何干,伯父,家父如今性命悬于一线,还请搭救一二!”
说着,声泪俱下的熊兆珪便推金山倒玉柱的跪了下去。
“哎呀呀,贤侄快起身,使不得,使不得!男儿膝下有黄金,况且飞白兄与我乃是生死至交,如何不救?”杨涟连忙扶起熊兆珪,扶手叹息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耐的神色,这小辈,真是不识礼数……
一旁瞿风旁观者清,见管家又来上茶了,心中一阵叹息,果然是人走茶凉,如今熊帅还在狱中,就已经……他连忙上前抓住熊兆珪,手中用力,温声道:“兆珪,你放心便是了,有杨大人与互为声援的几位东林义士,熊帅必会无事的!”
“是吧,杨大人?”瞿风转头看向杨涟,眼中意味深长。
“那是自然,飞白之事,吾等必以死相救!”杨涟正色道,仿佛赴死的勇士,一往无前。说罢,转身缓缓坐回上首,端起了茶盏。
熊兆珪还想说些什么,瞿风手中抓紧了他,打了个眼色过去,熊兆珪便只得躬身谢过杨涟。
“谢世伯搭救之恩,小侄冒昧前来,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熊兆珪连忙奉上早已准备的东西,加之之前拜府之用的礼单,单就送进杨府的东西,便值了小半个熊府。熊兆珪此来京师,便是为了熊廷弼的事来上下打点的,为了此行,熊府上下能当的都当了,便是连自家的千顷良田都兑给了大商贾,此行若是能救出熊廷弼便也罢了,若是救不出,依照老母亲的话,没有家主的熊府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魏忠贤那里,自是重点打点的地方,但人家魏公拿着架子,本是要熬一熬的。熊兆珪又急于救父,京城各处能打点的都要去,轻重缓急,各有先后。这杨府,便是第一处。
杨涟知道管家那里还有一份礼单,见着熊兆珪又送上一份,脸上顿时便如三春的雏菊,应道:“贤侄客气了,客气了。有空常来便是,飞白兄之事你大可放心,虽如今朝堂上风气不正,但有叶首辅在此,阉党还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祸害忠良!”
熊兆珪千恩万谢的退出杨府,虽然心里对救父仍旧心急如火,但不知怎的,也许是上午的汪文言,也许是这杨府,都让他的心里空落落的,没一个准信儿,他实在放心不下。
杨府中,待熊兆珪三人走远,从后门又迎来一个人影,正是汪文言!
偏厅中,汪文言与杨涟坐定,二人喝着茶水,杨涟吹起这皇家贡品武夷山大红袍,啧啧一口,“呀呀,这江桐业是怎么做的茶执,这大红袍怎都没有去年的清口儿了。”
汪文言笑了笑,揶揄道:“想必是江茶执的的头痛又严重了,光顾着去顶台灯了。”
杨涟哈哈大笑,似乎武夷山茶执江桐业怕老婆而被顶台灯的趣事已经成了千年老梗了。话头儿扯开,汪文言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直明来意。
“杨公,辽东经略熊廷弼之案,如何处之?”
“哈哈哈,文言啊,你怎还如此愚昧?此中关节你还不明白吗?”杨涟摇着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模样。
汪文言沉吟不语,脑子里千思百转,一点灵光一闪而逝,顿时他便明白了。
邹元标!御史台左都御史邹元标!东林三君之邹元标!与东林鼻祖顾宪成同创东林的邹元标!东林党的老前辈啊!
汪文言心中暗叹一声,他自是在狱中见过这位鼎鼎大名的飞白大帅,傲骨天成,嫉恶如仇,性子火爆,为人直率。这样的人该是江湖上的一大豪杰,但于官场,于朝廷,却是一只极度不合群的鸡,也难怪这些‘禽兽’都对这只鸡见死不救了,都是高傲的白鹤,你算什么回事?
“这些该死的阉党!”汪文言气愤道,好似魏忠贤已经做下了多十恶不赦之事。
“文言果然机敏。不错,阉党祸国啊!那些该死的楚党浙党又依附阉逆为虎作伥,真是忹读圣贤书!这些朝廷的蛆虫,大明的毒脓,就该痛快杀死挤掉!可是如今圣上年幼,又有阉逆蒙蔽圣听,诸道不昌,只能以我辈鲜血来警醒大明,唤醒我汉家热血,重塑汉唐雄风!”杨涟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忽而神情低落,忽而情绪高亢,“可惜了我大明军帅,不过,若是能以此救我大明,便是我辈慷慨赴死,又有何惧!有文忠烈公珠玉在前,我辈苟活一世,如能留名青史又有何惧!”
殊不知,杨涟这番话,当真在三年后应验了。
汪文言如同被洗脑一般,脑中充满了无限前景,双目赤红的高呼道:“救我大明,生死何惧!”
厅中烛火摇曳,仿佛正在为他摇旗呐喊。
当夜,齐爷府中齐爷辗转反侧,身披马甲立于院中,凝视夜空。东浮客栈里熊兆珪彻夜未眠。春寒露重,煞黑的光景,看不见一丝人影,仿佛连这天都心事重重了一般。
紧了紧身上的棉被,熊兆珪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场倒春寒,竟是如此之冷了吗?
如此在北京跑了好一些官邸,熊兆珪才终于发现熊廷弼一案终于被按了下来,仿佛京师中的大人物都忘记了此事一般。谁也说不清是谁的功劳,于是熊兆珪便又只得一家又一家的送去谢礼。
紫禁城,司礼监。
魏忠贤端坐上首端着茶细细品着,看着下边太监翻阅着大臣们送上来的奏折,筛选之后再由他来批红,虽然他大字不识一筐,但他手下的太监会啊。
瞧着瞧着,眼睛便有些乏了,想是昨夜与客容儿操劳过甚了,那死老太婆,都阴户掉漆还这么能吸风,真是累死我老人家了。不行,还是得盯着点儿这帮小崽子,王安那老不死的死而不僵,保不齐就给我使绊子。
正强打着精神的魏忠贤这时就看见了一个小太监在门外伸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见着心烦,便唤了进来。
小太监便在魏忠贤身旁躬身轻语道:“禀老公公,许指挥使传来消息,熊兆珪分送各官的礼单,恐有数万两之多。”
“唔……”魏忠贤嘴角翘起,两条细眉眼骤然凝视,目露凶光。
数万两之多?看来熊廷弼屁股下也不见得干净的很呐!东林党,真是好的很呐!
天启三年,御史周巩攻奸杨涟,邹元标等保举熊廷弼,庇佑奸邪。
天启四年,给事中傅木魁诬告中书汪文言,杨涟等,副都御史杨涟上告魏忠贤二十四条大罪。
天启五年,御史崔呈秀制《东林点将录》大肆诬告,抓捕东林党人。同年八月,大明抗金名将,辽东经略熊廷弼以失陷广宁,收受巨贿之罪斩立决,传首九边。
东夏县,熊府。
曾经的辽东经略府经过数次的搬迁,宅院是一次比一次小,人数是一次比一次少。长达三年的看押,熊府不断派人去京师打点,早已耗尽了家底。看惯了那些人的嘴脸,熊兆珪深感齿冷,若不是父亲还在他们手中,恐怕连京师的空气都不愿意再多闻一口。
如今的熊府上下,不过是两进院子,加上几个老妈子,却硬生生的挤十几人。若不是熊廷弼原本家底殷实,又有熊老夫人娘家救济,恐怕一家老小早就露宿街头了。
然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熊府也只能靠自己了。距离熊廷弼传首九边的日子已经过了几日,熊兆珪正打算再过几日便邀上三两个江湖好友,去把父亲的首级接回来。
这日,东夏知县王尔玉率领衙役突然闯了进来。还未进门,便听到了王尔玉那尖锐刺耳的声音……
“来人,给我搜!熊廷弼收受巨贿,千岁有旨,给我抄了它!”
“是!”众衙役一起山吼道。
房中正收拾行囊的熊兆珪猛一抬头,持剑出得房门,就见如狼似虎的衙役们拿着烧火棍一窝蜂的按了进来,顿时一怒,喝道:“站住,尔等做甚!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哟哟,熊大公子,好大的威风!”王尔玉摇着身子像个鸭子似的迈着八字步走了过来,脸上尖酸刻薄莫过于此。
“王知县,你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王尔玉环视一圈,理所当然的道:“抄家啊!”
熊兆珪忍住含恨而出的怒火,虎落平阳被犬欺,这厮烦扰多日,今日又要以什么名堂来刮走什么吗?
“圣旨呢!莫不是,你在假传圣旨?!”熊兆珪挺剑而立,大有血溅五步之势。
“圣旨?哼哼,我是厂臣,自然奉的是厂公的旨意。尔等欠了厂公四万两黄金,不仅逾期未还,还敢如此招摇过市,莫不是欺厂公手下无人?”王尔玉冷哼道,一脸的怜悯,当年熊廷弼可没给过他好脸色,如今三十年河西,倒让他笑到了最后。
“什么四万两?想搜刮我熊府便直言就是了,用这等小儿都不信的谎言,当我还是三岁小儿吗?”熊兆珪怒不可遏,手中铁剑‘锵’的一声直指王尔玉。
“哼哼,还敢赖账?”王尔玉冷笑三声,喝道:“来人,抄家!”
“是!”
“谁敢动手!”熊兆珪铁剑胸前一挥,横刀立马与厅前,虎视众衙役,“莫怪我剑下无情!”
“哼!熊大公子,你还以为你真是什么江湖小白龙吗?”王尔玉不屑冷笑,负手退后两步,冷声道:“有请锦衣卫!”
锦衣卫?熊兆珪心头一凛,环视四周欲找出所说的锦衣卫,刹那分神,耳旁一道风声袭来,心神悸动,铁剑当头!
“锵!”
眼前一道刀影闪过,虎口一震,铁剑顿时脱手,再定睛一看,却是锦衣卫化作了衙役混在人群里,骤然发难,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身旁锦衣卫顿时将剑踢远,手掌穿花蝴蝶般印在熊兆珪身上,闷哼两声,熊兆珪嘴角渗血踉跄倒退,身后县衙衙役接了下来,棍棒加身,看守起来。
不多时,庭院中便传来一阵哭天抢地的哭嚎,熊兆珪一听便知那是老母亲的。她因父亲深陷牢狱已经躺在病床上,自己无能害她多次搬迁不说,如今竟也让她首了这遭罪。
心头火起,熊兆珪怒吼道:“谁敢动我娘!”
“啪!”
一个巴掌打了过来,熊兆珪杀人般的怒视王尔玉,这狗贼,当初怎没杀了他!
“熊大公子,这滋味怎么样?与魏公做对,这就是下场!”王尔玉得意的尾巴都快翘了起来,真想大笑三声,若说这世上最痛快的,莫过于眼见他人楼塌了!
“狗贼,你不得好死!”熊兆珪怒目圆睁,张嘴就要咬了过去,却见王尔玉一个巴掌又‘啪’的打了过来,五指印通红的印在他脸上,又不屈不挠的狰狞以视。
“启禀大人,里面没有!”一名衙役禀报道。
“什么?没有?”王尔玉难以置信,气鼓鼓的跟着衙役走了进去,熊兆珪想要起身却被身后的衙役死死按住,嘶吼着发出最后的威胁,如同末路的野兽一般。
“来人,给我打!给我狠狠的打!”
里屋中传来王尔玉歇斯底里的怒吼,随即一声声板子落下,丫鬟尖锐的惨叫声和老娘的哀嚎刺痛熊兆珪的耳膜,愤而挣脱衙役的羁押,就要冲进里屋。
‘嘭’的闷声,熊兆珪脑后一疼,顿时天旋地转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多时,一盆冷水将他浇醒,只见王尔玉恶魔般的脸凑了上来,声音如冰,冷冷道:“熊大公子,说罢,令尊收受的巨额贿赂到底在何处?老实交出来吧,不然,怕是要进我县衙大牢里尝尝十二般酷刑的滋味了!”
“咳咳咳……”熊兆珪一脸怆然,生无可恋的道:“哪里有什么东西,便是有,会给你这狗贼吗?”
“啧啧啧,大公子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王尔玉啧啧道,转而大手一挥,“来人,抬上来!”
熊兆珪闻声望去,却见老娘白发苍苍,奄奄一息的躺在一旁,出气比进气少的样子让他浑身颤抖,口中喑哑难言,眼中晶莹欲滴,胸口如坠大石。
“狗贼!吾不杀你,不当人子!!”
熊兆珪仰天长啸,一旁王尔玉低声嘲笑,将死之人还敢如此大言不惭,秋后的蚂蚱罢了,看你还能蹦多高。
俯身下去,就要嘲笑他这般丑态之时,突的一旁衙役大惊失色的高呼道。
“走水了!走水了!”
偏头看去,不知怎的府邸东北角飘来浓烟,火势汹涌,竟朝着这边席卷而来!黑烟刺鼻,火舌如龙,顿时就将王尔玉呛的眼泪直流,连忙招呼衙役扯乎。
“轰!”
东北角的房瓦瞬间压下,火星四溅。就在王尔玉带着衙役冲出熊府之时,外面早已持刀而立的东厂番子严阵以待,王尔玉大喜道:“许大人,许大人,乱党来了!乱党来了!”
厚重浓烟中,蓦然冲出一道身影,如同行走的旱魃,凛然不惧这熊熊大火,于这无生火域之中抄起一道人形,飞檐走壁,霎时遁走。熊府外以逸待劳的许显纯一见这人影,狰狞一笑。
“给我追!”
……………
崇祯四年,广宁城。
斯人已逝,物是人非。如今此地已经挂上了后金的镶红旗三角旗帜,城门楼上一位面带鬼面的面具人伫立凝视远方,八百里外的山海关就大明的领地了。身旁一个斑白老者杵着一根铁杖,精神矍铄,眼中唏嘘不已,感慨万千的模样。
不多时,一个身穿棉甲的镶红旗小将迈步上来,朝老者点了点头,走到面具人身旁,轻声道:“鬼师,镶红旗三大营已经整装待发。”
面具人顿了顿,长吐一口气,似哭似笑的道:“齐爷,咱们走。袁崇焕已死,大明,该结束了!”
“鳌拜,走,一起灭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