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9期“等”专题活动。

乌木一般的云朵笼罩着烟灰色的天空。雨水，好似深深浅浅的墨汁，不断侵蚀着大地。阴雨蒙蒙的天气，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一个个只顾埋头赶路。好像除了夏语默，并没有人在意远处天空里的那一抹诡异的红光。如梦似幻……

“唉，怎么又下雨了。”语默匆匆躲进了一家便利店。说也奇怪，近期的雨水特别多。她总有一种到哪儿都被雨追着的感觉。最近更甚，哪怕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也会因为语默的到来，瞬间变得乌云密布雷声四座，继而下起雨来。同事总是笑话她，“男有萧敬腾，女有夏语默，你们两个不如联手，可以一统天下了。”

和客户约了三点，趁着还早，语默在便利店坐了下来。想用一杯拿铁的时间，来享受片刻的宁静。她看向窗外，任凭雨滴子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充斥整个耳膜。再忙碌的生活，也需要安静的小歇。

突然，一个可爱的小男孩，闯入了她的视线。他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她，隔着玻璃，对语默扮起了夸张的鬼脸。她挑高了眉毛，也立马回了个鬼脸过去。小男孩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恶作剧，迎来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大朋友的捧场。他一下子来了劲，更加卖力地扮着鬼脸。小男孩夸张地把小肉脸捏成了有褶子的小笼包。语默瞬间被逗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这样的鬼天气里，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隔着一块落地窗，相互取暖。

雨就没有要停的意思，语默勾了勾手，示意男孩进来。“你怎么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呀？你妈妈呢？”

男孩扑闪着黑珍珠般的大眼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在等妈妈吗？”男孩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而后又黯淡了下来。

“阿……阿姨，给我买吃的，我饿了。”小男孩脱口而出的话，是语默没有想到的。

“你想吃什么？”男孩居然能这么直截了当，语默也不想和小孩子绕圈子。

“甜甜的。”男孩奶声奶气地说。

“那行，阿姨给你买个小蛋糕吧。”就当做好人好事了，语默心里这么想着。

拿到蛋糕的男孩，笑得像花儿一样灿烂。那是语默从未见过的纯真，以及白雪都比不得的无暇。

只一个蛋糕而已。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为什么总觉得那么熟悉呢？”男孩拿着蛋糕高兴地走了，语默站在原地自言自语。

远处的红光里，闪电若隐若现……

天有异象，必有幻事。

再次见到男孩，是在第二天的早晨。由于重大车祸导致的交通堵塞，以至于此刻，留给语默通勤的时间不多了。下了公交，她低头看了眼手表，便朝着公司的方向一路小跑。在距离公司大楼50米远的地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昨天的小男孩吗？

男孩见到语默，露出了开心的表情，抬脚就往她这儿跑。扑通一下，男孩因为跑太快，不小心摔倒在地。“哇啊啊啊啊”哭了起来。

“诶哟，没事吧？摔疼哪里啦？”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的语默，焦急地问道。她低头仔细地查看男孩的伤势。

“哇啊啊啊啊……”小男孩哭得更响了。

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只见他的膝盖上面破了皮，血正一点一点流出来。这血色的红，映衬着天空的红，好似打翻了同一盘调色板，似红若火，若假若真……

语默二话不说抱起男孩，就往医院赶。

“不要不要……我不要……哇啊啊啊啊……”进了人民九院大门，男孩哭得更凶了。哭声震耳欲聋，撕心裂肺，好像遭受到什么大苦大难一般歇斯底里。手在空中不停地摆动，脚一个劲地飞蹬，仿佛他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抗拒这个地方。

由于男孩的不配合，语默便和两个医生联合起来，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他处理好了伤口。

“这小孩以前来过我们医院么，怎么这么害怕？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哭成这样？我们住院部的病人都要被叫醒了。”忙完的医生纳闷道。

语默有一些不好意思，但也无可奈何，她对他的了解，不比医生多。

她把小男孩抱出了诊室。他还在不停地抽噎，伤心的泪水止不住地流，鼻涕和眼泪挂满了整个小脸。可怜巴巴又脏巴西西的，惹人怜爱。语默小心翼翼地坐到长椅上，紧紧抱着男孩，说了很多安慰他的话，还唱歌给他听。

小男孩的情绪终于稍微稳定了一些。他眼含泪光地对语默说道：“我要出去，我不要在这儿。”

语默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个小家伙，就是特别上心。她根本见不得小男孩委屈，便抱着他出了医院。

走出人民九院，小男孩的情绪明显稳定多了，渐渐地由雨转阴了。可他的小手，还是紧紧地抱着语默。语默也不推脱，这肉肉的暖暖的触感让她有种踏实的感觉。她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还得上班这件事了。

“你现在能告诉阿姨，你叫什么名字了吗？”语默边走边说道，“刚刚情况紧急，阿姨用自费卡给你付的医药费。卡上的名字，也是我编出来的。都到这份上了，你应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阿姨你写了什么名字？”小男孩问到。

“夏雨天。”夏语默说道。

小男孩思索了一下，说道：“你可以叫我小天。”

小天的声音，好似来自遥远的天边般模糊，又如近处贴面耳语般清晰……

语默怎么也没想到，发生这一连串戏剧性的事情之后，她似乎多了一个干儿子。从那以后，小天就经常来找她。有时候，只是来到她公司楼下，找她玩一会儿。有时候，他会出现在她常去的便利店，蹭吃蹭喝一些小零食。

对于小天的天真烂漫，语默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她总觉得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家伙。她想，能够有这样一个忘年交，也是不错的体验。毕竟小孩子的世界，远比大人的要简单得多。

虽然对于她的询问，很多时候，小天还是保持沉默。语默也不会再继续追问下去，生怕这孩子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相信总有一天，小天会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唯一令语默心烦的，只有天边那抹红。血色的晕染，如蜘蛛的触手一般，慢慢地从边缘袭来。她担心的是，这抹红，就要盖到她头上来了……

雨已经停了。不知何时，巨大的血红已染遍了整块天空。语默只能自欺欺人，非要说那是太阳……

语默️路过便利店，照例进去准备买一盒色拉。目光扫到落地窗外的阳光，才突然意识到，最近的雨水，明显有所减少。连着好几天的大晴天，似乎马上就要把她雨神的称号给摘掉了。

“阿姨！”小天又高高兴兴地跑来了。

“hi，小天乖乖。”见到他，语默也很开心。

“阿姨，我刚刚路过一大片油菜花地。金灿灿的，可漂亮了。下次我带你去好不好？”小天兴奋地提议。

“好呀。”语默一口答应。“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上次你说带我去你的秘密基地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完成呢！”

“啊呀，你记性怎么这么好……”小天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好似春天的百灵鸟，叫得喜庆。

她照例给他买了一盒巧克力。小天拿了巧克力高兴地蹦出便利店，语默也紧跟着追了出去。

突然，人行道上，冲过来一辆电瓶车。看它直勾勾地往小天这儿驶来，这明显像是车子失控了。

“当心！”语默连滚带爬地拉开了小天，导致于失去平衡的自己，摔得够呛。

虽然小天躲过了一劫，可是语默的小腿上，却破了一个大口子，光荣挂彩。

“阿姨！”小天焦急地大叫，叫声被血色天空里的雷声淹没……

语默包扎好伤口，从急诊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小天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还没走。看到他红得像小兔子般的眼睛，就知道他没少哭。

“怎么啦？又逼着你来你最讨厌的医院，让你伤心了吗？”语默忍着伤痛，故作轻松道：“我都叫你别来了哦，是你自己非要跟着的。到底是我把你当小孩，还是你觉得我不会照顾自己啊？”

眼看着小天的泪水，又要夺眶而出，语默赶紧投降。“好好好，我不逗你玩了。我们出去吧，别待在这讨人厌的地方了。”

小天乖巧地走过来，伸手要扶语默。虽然她强烈反对，但拗不过这孩子的坚定。语默只好任由他扶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着，慢慢走出了人民九院。

“怎么不说话？吓着了？多大点事！看把你吓得。这肉嘟嘟的小笼包脸蛋，颜色都青了。”语默打趣道。

小天突然停下了脚步，认真地看向语默。“我要走了，阿姨。”

“什么意思？走去哪？你们家要搬家了吗？”语默有点难以接受。听到这话，胸口一下子闷闷的。

“阿姨，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一定要坚强，要相信一切都会变好。我要走了，我相信，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小天非常认真而老成地说出了这样一番奇怪的话。

还没等语默做出反应，小天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用了好大好大的力气，好像非要把自己揉进语默身体里似的。

天，竟不红了。是谁，带走了那抹血色？

梦，既然从未商量过何时开始，又何必非要规定何时结束？

即使过去了好几个月，语默还是总会梦到和小天分别的那个午后。一切仿佛清晰得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

小天的一颦一笑，小天扶着语默的手心的温度，小天认真说话的神情，小天肉嘟嘟的小脸，如兔子眼睛一般红的眼睛，小天万般不舍的离去的背影，这所有的细节，都如一场场老电影，在她的梦里，滚动播放。

她时常思索，小天离开那一天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可连在一起，由他说出口，就变得如此奇怪。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理解这一切。

说好的油菜花，还没有一起去看呢……

他们短暂而美好的相遇，就像一场梦。

语默遇到了那个能让她愿意托付终身的男人——夏雨辰。他们相知相爱，最后终于走入了婚姻的殿堂。结婚一年后，语默怀孕了。她和雨辰都非常期待这个孩子的降临。

语默时常会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和肚子里的宝宝说很多话。雨辰也会每天下班回来后，立刻跑来语默面前，轻轻地把耳朵贴在语默的肚子上，感受宝宝的胎动。晚上睡觉前，他还会给宝宝讲故事做胎教。

他们早早地便开始了婴儿房的布置，前前后后添置了很多东西。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原本以为，他们这一家三口，就会一步步地朝着幸福的方向走去。可老天爷好像准备和他们开一个不小的玩笑。

21周产检的时候，语默被告知，肚子里的宝宝发育异常。

那发生在一次普通的定期大检查的时候。那天的检查项目很多，语默早早地来到了医院。做完抽血尿检等一系列基本检查后，她进入了B超室。由于已经来过好几次，和陈医生已经很熟络了。她像往常一样，一边看着陈医生检查，一边笑着询问宝宝的情况。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陈医生没有马上回答。诊室内，突然变得很安静。陈医生紧锁着眉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做了足足有15分钟的B超之后，她低沉地问了一句：“你的预产期有没有更改过？”不明所以的语默回答道：“没有啊，从来都没有改过。怎么啦？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就现在的B超数据来看，你的孩子已经明显偏小2到3周了。而这个数据，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值的范围。如果不是预产期算错的情况下，我现在严重怀疑孩子或者你自身是有问题的。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得进一步检查之后才能发现。”陈医生语气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语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她非常吃力地消化着陈医生说的话，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你先不要急，我帮你联系一个这方面最权威的专家，她手上有很多这样的产妇。她这边会给你做更详细的检查，想办法帮助你找到问题所在。”陈医生拿起手边的电话拨了起来。

语默没有想到，接下的日子，她基本上都在全市各大名牌医院之间穿梭。她做了很多高风险的检查，抽了数不清管子的血。

最后医生得出的结论是，胎盘先天发育不良，导致于宝宝吸收不到营养，所以宝宝才会偏小特别多。这是先天的因素，虽然遇到的概率非常小，但一旦遇上，几乎是无法干预的死症。

短短半个月后，语默已经瘦了一大圈。日夜焦虑地操心，熬得她一直在崩溃的边缘反复徘徊。明知道以泪洗面对宝宝和自己都不好，可掌管泪水的泪腺好像坏掉了，经常性不听使唤地决堤。

在见了无数个专家学者，开了很多次综合会诊之后，所有的专家，无一例外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就是先天的问题，这根本无法预测，也无药可治，只能说运气不好。

如果说，之前的日子是煎熬，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只剩绝望。

医生找了语默所有的家属谈了话。目的在于告诉他们，现在语默肚子里宝宝的情况，已经走到了无可奈何的最后一步。医生希望，家里人能理智一些，想办法劝说语默，签下引产手术同意书。在还没有酿成大祸之前，适时地放弃。

语默的母亲一夜之间白了头，抱着语默哭肿了双眼。语默的父亲一晚上一语不发，抽完了一整年的烟。雨辰甚至发了疯地给医生下跪磕头，只为逼问一句，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他们虽然明白，现在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但感情上绝不想放弃，理智几乎飞灰湮灭。

人民九院，医生的话，冰冷而残酷。递来的手术同意书，犹如一张来自地狱的讣告，沾满血和泪。不知是谁规定的，手术同意书必须本人签写。语默握着笔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写的每一笔，都如同割在心上的锋刀，鲜血淋淋四分五裂。

被推出手术室的语默，突然想起了小天的话——一定要坚强。

三年后，语默怀孕了。这次，她终于顺利地诞下了一个肉嘟嘟的男宝宝。宝宝7斤，非常健康，只是皮肤不算白皙。

夏雨辰奇怪，他和夏语默都是皮肤特别白皙的人，为何生下来的宝宝有点黑呢。

夏语默笑了。“他在天上等妈妈，等了好久好久，天上的紫外线太强烈，他被晒黑了……”

宝宝取名为夏天晴。

我在天上等妈妈，她却没能把我接。

气得我呀把脚跺，天空乌云把雨下。

我在天上等妈妈，等天等地她不来。

气得我呀满天跑，呼天喊地泪两行。

最后终于等到她，任她把我抱满怀。

我爱你呀好妈妈，来生我定还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