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经过一个城中村,看见一家店上高高挂着一个牌子,上有“稀粥”二字,牌子周围还闪着彩灯。
我一看便笑了,不过是碗粥,有必要这样吗?念头刚闪过,却猛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家卖粥的小档口。
那年,我刚毕业,食堂的饭菜吃多了油腻,堵心,一个人做饭又嫌麻烦,常常四处找好吃的。
一天夜里,刚加完班。我和同事都没吃饭,她说:“和你去吃粥吧。”我听不太明白,但也随着她去。于是,我们两人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到了单位附近的一个建筑公司的住宅小区。
我心里纳闷,这里有什么吃的。同事手一指,一棵大树上挂着几盏暗黄灯泡,树下摆着几张小桌小凳。从远看去,明明灭灭,有几分像古龙小说里绝世高手的大隐之处。
走近看去,才看得树下还有一张大桌子,上面清爽地摆着十来个碟子,放着各种煮好的青菜、腌好的咸菜、煮熟的鸡蛋、煎好的小鱼,旁边有一叠碗筷、一瓶酱油和一壶花生油。
一个人吃粥五元,青菜、咸菜任拿,鸡蛋小鱼另算,味不够的自已加酱油。一切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简简单单。
简陋之极,没有半点火星。老板和老板娘也不大声吆喝,来者都自便,熟悉得很。
我吃了一口,半温的稀粥软硬适中,不会有半点刺激,温和入口后再加一点小菜,恍如回到了家里,端坐桌前,吃妈妈煮好的早餐。
这顿粥是我在外地工作以来吃得最舒心的一次,吃完后整个人都变好了,胃好像被抚慰了一次。
后来才听同事说起,这粥档的青菜是老板家里种的,花生油是自家种的花生榨的,连酱油也是到乡下买的,一切都原汁原味。难怪味道如此好。
自这次起,我便常常自己带着饭盒到这儿来吃粥。因为粥档没有店面,只在晚上八点后才将东西拉出来营业。所以我常常得忍着饿,熬到八点。但这样也开心,觉得找到一个好去处。其实,每次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粥档是一个极快乐的过程:有同事在旁便一起说说话,一个人时便迎着凉风,听着饭盒叮当的响声……
粥档的生意不错,小区里住的多是建筑公司的职工,习惯了加班后过来吃两碗,身上还穿着工作服。还有一些是十点以后过来吃宵夜的,其中不乏开着奔弛的老板,大鱼大肉吃多了,总得来几口清淡的。
不知是否因为太过便宜,我从未见过有客人吵闹的,断不会有扔色子的。而是几个人围着一张小桌子,看不清脸,直不起腰,低着头,一边吃一边小声说着话,只偶尔听得筷子碰上瓷碗的清脆声。
当时,就觉得这小小的粥档有一种神秘的气氛:昏黄的灯光下,一棵大树、几张桌椅、沉默的老板,稀少但从不间断的三三两两的客人,从未热闹但也从未冷清,正如桌上的小菜,会有少的时候,但绝不会有空的时候,让人无法发脾气。
我想,来此的客人,不会在这粥上强求味道,能在暗夜里褪下白日里匆忙的面孔,一边吃着粥,一边慢慢想着事,才是他们想要的。常常,人太累后大抵都是只想要一碗清淡的稀粥。
两年后,我调到另一单位,远离了往日一切,因缘种种,没再回去吃过一次。再后来,听说那片小区被拆了,如所有老旧小区的命运一样。自此,我再也寻不到能让我如此舒心的吃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