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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秋，绚烂的深秋，它把金色和紫色掺杂在依然鲜明的剩余的绿色里，仿佛是日光融成了点滴，落在茂密的树丛里。

张丽芳与路菲穿过树丛准备回租房。她们为了方便，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厅一房。张丽芳出大半的房钱，住房间，路菲只能当厅长。

这时，张丽芳突然问：“路菲，快周末了，你有什么节目吗？”

路菲无可奈何地说：“什么节目都没有，我准备周末就开始打工，赚自己的生活费。”

高中时就成了闺蜜的张丽芳一点也不惊讶地问：“那你准备做什么？听说周立飞是本地人，不如你找他帮一下忙。”

路菲高兴地说：“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找周立飞。谢谢你了！”

张丽芳乐呵呵地说：“亲，现在是午休时间了。再急也要等到明天啊！”路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第二天上午放学后，路菲跟在周立飞后面喊住了他，周立飞面无表情地问道：“同学，什么事？”

转过头，周立飞发现是班花，马上喜笑颜开。

路菲不好意思地说：“是这样的，听说你是本地人，我想周末打工，也许你可以帮我这个忙。”

周立飞微微一笑说：“就这事？那容易得很，包在我身上了！你周五晚上来找我就可以了。”

路菲好像吃了定心丸，就安安心心地回宿舍去了。

2

夜晚总是黑漆漆的，月亮的清辉也照不进宿舍背后那条狭长潮湿的巷子，野草从墙角边长出，生机勃勃，隐约听见虫子在低声鸣叫。

躺在床上的路菲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路菲小时候是外婆带的，那时，外婆养了四五只母鸡，每天能捡三四个蛋，路菲每天至少都能吃上一个鸡蛋。妈妈一年只回三四次，每次也只带三四十个蛋，所以多余的，外婆就全部拿到市场卖了。都是吃谷物的鸡，产下的蛋的蛋黄是金黄金黄的，加上外婆卖价又不高，所以每次不用费多少时间就把蛋卖完了。

后来外婆一个远房的侄女，干脆就指定外婆把蛋存下来，她自己到时间就过来收。外婆将卖鸡蛋的钱变成了路菲爱吃的排骨和鸡腿，多亏了那些鸡蛋，多亏了外婆，路菲想起与外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路子楠出生后，爷爷对这个小孙子可宝贝了，路子楠会说话后，他要什么，爷爷都会买给他。路菲还不够年龄上学，每天就由路菲负责照顾弟弟。因为家里人上上下下都把路子楠当个宝，这小家伙任性妄为，只可惜，爷爷在路子楠未到两岁时就突然脑出血离开了他们。所以路菲带弟弟带得很辛苦，经常独自一个人抹泪。

爸爸路红光和妈妈罗彩霞总是在小吃店忙。在路菲岁的八岁时候，村里各家各户都都装上了自来水，路菲也准备开学了，所以八月底两岁的路子楠被送去了外婆家，就像当初送自己一样。因为外婆要带路子楠的表姐和表弟，一个比他大两岁，一个比他一岁。妈妈觉得外婆再多带一个也没有问题。没有要带孩子的负担，爸爸和妈妈真是铆足了劲儿干活。

路菲上一年级开始，每年的寒假暑假的任务就是带弟弟，在长年累月的打打闹闹声中，他们的感情是越闹越好。

路菲上初中时，路子楠也成了一个小男汉，他觉得不需要姐姐了，加上初中的功课多了，他们的感情就慢慢地淡了下来。但是，路菲有只要有好吃好喝的，总会留给弟弟。

3

瘦削的瓜子脸，被风吹得凌乱的卷发，眼角略向上斜的细眉毛，一双眼里含笑的大眼睛，路菲此时正在门口东张西望。

看到这小姑娘，是这样的打扮，又未到营业时间，酒吧老板——周立飞的表哥，马上猜到来人就是路菲。

周老板笑着问：“你是路菲吧？”

路菲连忙点点头。

周老板接着说：“看你挺有灵气的，就跟我学调酒吧！”

路菲兴奋地答应了，因为她最喜欢创新了。

周老板说：“一般齐全的吧台，都有朗姆酒、威士忌、伏特加等六大基酒，还有苏打等五大汽水。”

路菲好奇地问：“吧台上的瓶瓶罐罐这么多，是不是就是种类最齐全的吧台？”

周老板自豪地说：“那是当然，好好跟我学，你会有大收获的。我等下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可以分别尝尝这里每一种酒的味道，然后随意地勾兑出五种来，等我回来喝。”

路菲信心满满地回答：“没问题，老板！”

路菲一个下午都在研究着吧台上的瓶瓶罐罐，认为学调酒是一项奇妙的工作，细细品尝了几种特别的酒后，她就花了点时间调好了五种酒。周老板回来尝过后，觉得味道不错，要她好好干下去。

没几天，路菲用许多叫不上名字的器皿，调出了七种水果再加八大鸡尾酒调料，调酒时，她如同魔师般随意勾兑，沉淀或者分层，看杯中液体如化学试验般变化莫测。

慢慢地，很多客人都指定要喝路菲调的酒。周老板很满意路菲的试用期工作，给她不错的报酬。

后来，路菲因为越来越受欢迎，周老板希望她每天从晚上十点工作到凌晨两点，路菲看在急需钱的分上，答应了周老板的要求。

4

路菲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去酒吧调酒，日子过得很充实。

有一天晚上，忙活了几个小时的路菲，从酒吧出来时已是凌晨两点多。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当路菲准备过斑马线转往学校方向时，突然一道刺眼的亮光让她不得不用手挡住视线，随着轰轰的摩托车马达声，这时一辆高速行驶的摩托车飞驰而过，路菲感觉身上的挎包被扯走，然后身子往后一倒，就什么事都不知道了。

路菲醒来时，进入眼帘的是白白的天花板，环绕四周，看到三张病床上的人正在吊针水。再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穿着病号服，原来自已受伤了，躺在医院。

自己是怎样受伤的？路菲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咦，我脑袋怎么了？怎么会被纱布包了起来？

正当路菲疑惑不解的时候，张丽芳打水回来了。看到路菲醒来了，高兴地喊：“路菲，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你知道吗？你已经昏睡了一天，可把我们吓死了！”

“我的头怎么啦？”

“你摔倒时，头朝后撞到了地上，流了好多血。”

“严重吗？”

“放心好了，医生说暂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

“你回学校后，得好好谢谢辅导员林老师，他得到消息后就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来看你了，也是他安排我和朱凤霞来医院照顾你的。他应该这几天都在派出所了解情况。”

由于家乡太远，路菲又没有什么大问题，所以辅导员没有通知路菲的父母过来。

在张丽芳和朱凤霞的轮流照顾下，一周后，路菲如期出院了。

5

出院后的路菲，每天按时上课，就是晚上不再去酒吧调酒了。周老板得知她的情况后，就让路菲安心养病，说等病好后再去酒吧也不迟。

月底了，手上的生活费没剩下多少了，突然想起之前的住院费是辅导员垫付的，虽然才几百块，但也不能让刚毕业的辅导员负担吧？那时没有监控，找不到肇事者，住院费用是辅导员垫的！

路菲决定这个周五就重新回酒吧调酒早点把钱还给辅导员。周老板看到路菲回来了，非常高兴，鼓励她好好干。

就这样，路菲一直卖力地调酒，一个月后就把钱还给了辅导员。既然自己对调酒这么感兴趣，路菲决定一直干下去。只是，天天晚上都是这样熬夜，每天回到出租房时，已经累得不得了。

元旦过后，期末考试也快到了，路菲决定，这段时间，就认真备考，考完试再去酒吧工作。

路菲平时上课有时会打瞌睡，所以有的题目不是很理解，特别是英美文学方面的。这时，只要一绞尽脑汁想问题，路菲的头就会隐隐作疼。刚开始时，路菲也不以为然。但时间长了，间歇性的头疼使她越发的难受。受不了的时候，路菲不得不去药店买了止痛药吃。

路菲在间歇性的头痛中，迎来了期末考试。还好，本来英语基础就好，又经过认真的复习，所以路菲的成绩考得也不错。

6

寒假开始了，路菲没有回家，白天去快餐店兼职，晚上继续去酒吧调酒。有一天晚上，有个客人请路菲喝酒，路菲心想：不用上课了，现在也快下班了，那就喝吧!结果没什么酒量的路菲才喝了一杯，就满脸通红，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喝了，路菲赶紧请假回到了租房。

躺在床上的路菲，不禁浮想联翩，眼前不时地浮现出家乡的景色，沟壑山岭，遥远的青黛色的天际线，苍茫浩渺，沉默坚忍，与城市的浮华嘈杂截然不同。

想着想着，路菲就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读英语这个专业了。路菲上一年级，爸爸因为一道数学题教了她两遍都不会，就他忍不住扇了她一巴掌。路菲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因为她那时觉得非常委屈，从不敢大声哭的人，第一次哇哇地哭开了。过后，她也明白了爸爸希望她好好学习的苦心。

路菲上初一时，爸爸的手头也宽裕了许多，也许为了弥补他那些年对她的亏欠吧？专门买了一台录音机，希望她好好学习英语。

路菲也还算争气，考上了C大的外语系学习英语。路家在九十年代初终于有一个大学生了，爸爸非常高兴，虽然学费要借，爸爸还是去借了钱，还专程送了她去学校。路菲在爸爸决定送她到学校的那一刻，就决定好好学习，报答父母。

7

开学了，路菲辞去了快餐店的工作，白天在学校上课，晚上去酒吧打工。花前月下的调味剂也没有，每天就像一台转动的陀螺，这样的生活，路菲持续到了大三。

冬至前两天，路菲的妈妈打电话到辅导员办公室，让老师转告她，说爸爸得了重病，希望她回家一趟。心急如焚的路菲知道后，想马上赶回家，可一看课室的钟表，是上午十一时了。每天通往家乡的一趟班车早已过，只好继续上课。

下课后，张丽芳默默地陪着路菲去了饭堂吃饭。饭后，张丽芳不停地安慰路菲，说小县城的医疗设备太落后了，可能是误诊了，根本就不是什么重病。

回到租房的路菲默默地收拾了东西。得知路菲整个中午都在发呆，张丽芳马上拖着路菲回学校打羽毛球，因为运动是解决任何不良情绪的良方。

张丽芳把羽毛球往空中一抛，然后用力一打，只见球在空中迅速地划了一个弧形，直奔路菲的眼前。路菲第一个球没接到，只好捡起了球，把球往上一扔，再用球拍用力打。球飞快地到了对面，张丽芳看到路菲有了一点状态，就开始用力地反击。

就这样，球从左边飞过来，路菲就向左边一跃；球从右边飞来，她就向左路边一跃，路菲不停地跃来跃去，就像一只小鸟一样飞来飞去。汗水被挥洒出来后，路菲的心情好了很多。

8

第二天一大早，路菲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汽车站，坐上了回家乡的班车。下午六时，路菲回到了县城的家。

床上的爸爸瘦骨嶙峋，两只眼睛已深深地陷了进去。看到路菲回来了，伸出右手，抓住了路菲的双手，说：“菲儿，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辛苦，没关系了，总算等到你回来。”

爸爸的声音气若游丝，路菲把耳朵凑近了过去，听见爸爸缓缓地说道：“你妈妈年纪大了，弟弟还小，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没多久，爸爸的右手就垂了下去。路菲不禁放声大哭了起来。忍着悲痛的路菲料理完爸爸的事后，就告别了妈妈和弟弟，回到了学校。疼惜自己的爸爸就这样悄悄地走了，路菲不敢相信就是真的。从此以后，路菲变得沉默寡言了。

张丽芳后来才知道路菲的爸爸这两年爱上了打麻将，出事那天之前一直在输，已经输了好多钱的，但在最后一把居然赢了，结果一激动就脑出血了。由于未能及时送医院，加上小县城设施落后，所以才突然去世的。张丽芳理解她，也一直默默地陪伴着她。

此后，路菲不但要挣自己的生活费和学费，还要挣弟弟的学费，所以路菲一边在拼命地打工赚钱，一边刻苦学习，辛苦地熬了整整一年半，终于熬到了毕业。

9

大学毕业后，路菲被分配到县中学当英语老师，工资少杂务多，整天还要和一帮不大不小的孩子打交道。工作了大半年后，她就离开了小县城，在市里找到了一家策划公司做销售。

那时候做销售的人，不但嘴上功夫了得，还要酒量也要好。一周至少有三个晚上是在酒桌上度过的。每次回到租房，路菲都难受得不得了。头疼的时候，想着可能是喝多了，就对自己说，以后少喝点就行。可一到酒桌上，哪由得了自己？所以路菲都是醉熏熏回到租房的。

有一次，路菲依然喝得东倒西歪地回到了租房附近的公园。想起别人都说这公园漂亮，自己就住附近，还没进去过。心想：不如就在公园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再回去。

于是，路菲坐地石凳上。不一会儿，就有一个看上去还光鲜的中年人走过来，坐在了路菲身旁。路菲却视他为空气，依然孤芳自赏，希望他知难而退。不一会儿，中年人自觉无趣，就悄悄地离开了。

后来，路菲只要喝醉了，都会在公园这里逗留一下才回去。总是有来历不明的男人骚扰，但路菲总是有办法将他们赶跑。

就这样，凭着靓丽的外形和出色的销售能力，三个月后，路菲成朝晖公司的金牌销售。工作有了起色，工资也水涨船高，路菲把一部分钱寄给了妈妈，一部分作为日常开销，剩下的一点存了起来。

在与客户的不断联系中，路菲发现宏利的陈辉经理对自己很有好感。自己也是时候找个人来依靠了。

在陈辉的第五次邀约时，路菲答应了他的请求。在咖啡厅里，路菲和陈辉都很拘谨地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后来他们并肩走在路上，思索了很久的陈辉，才突然转过身，面对着路菲，红着脸说：“菲菲，你知道吗？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我不敢有行动啊，就是害怕你拒绝我。”

路菲甩了甩长头发，笑着问：“那你现在怎么又敢了？”

陈辉这才有了自信，大声地说：“你对工作的认真执着，个性又沉稳大方，慢慢地吸引了我。如果我再不出手，恐怕就要失去你了。”

路菲大笑着说：“那看你有没有本事追上我了!”

后来，路菲和陈辉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男女朋友，每当周末的时候，他们都会去看电影，或者去逛公园，甚至去爬山。那段时间，是路菲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10

一月中，在朝晖策划公司的年会上，宏利的陈辉经理当然是被邀请的客户之一。

宴会在喜来酒店举行，员工有八桌，客户有两桌人。路菲笑盈盈在在席间不停地穿-着，等宴会结束时，陈辉扶着浓浓醉意的路菲打车回到了路菲的租房。

路菲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低声哭诉，这情形，让陈辉心疼不已，只能不停地安慰着她。躺在床上的路菲拉着陈辉的手，不准他放手。微微醉的陈辉也顺势倒在了床上。看到笑魇如花，又让人怜爱的面孔，陈辉不由自主地亲上了那鲜艳的嘴唇……

第二天早上，第一个醒来的陈辉发现了床单上的那一抹红，非常紧张。这时，路菲也醒来了。陈辉就一直握着路菲的手，想要抽打他自己的脸，但路菲轻轻地摁住了他。路菲知道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自己如果不愿意，他又怎能得逞呢？从此以后，他们更是形影不离了。

11

路菲没有叫醒陈辉，想让他多睡会儿，这个男人真像自己的初恋，一切都那么平和，连面部的线条都是柔软的，没有棱角。他的白衬衫上扔在地上，上面有路菲的泪痕。

因为这几个月的月经都没有规律，路菲上周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被告知自己卵巢极度早衰。知道结果的那一刻，路菲欲哭无泪。她不敢向妈妈透露半点，也不好意思专门打电话告诉张丽芳。身边更是没人可倾诉了，她只好默默地承受这一痛苦。

路菲希望陈辉能原谅她，允许她一个人背负着痛苦一个人努力地活下去。陈辉出生在一个传统的家庭里，他的家人是绝对不容许他娶一个有生育缺陷的人回家。每当工作压力大时，自己的头痛症也时有发作。既然自己是爱陈辉的，爱一个人就应该让他过得好好的，自己没能力陪他，那就放手吧！长痛不如短痛!

路菲俯下身再次抱了抱陈辉，她的头刚好埋在他的怀里，他喃喃地说她极好，过去的点滴又像电影般回放：自己那时要减肥，他就陪着我健身，给我准备减肥食谱，又怕我受不了，就悄悄地在冰箱里塞满了零食。以后，就不会再有人给我这些琐碎的幸福了。

眼里含泪的路菲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只在桌面上留下一张纸条：陈辉，我走了，对不起！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找我！

路菲决定离开这个城市，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找工作，挣钱给弟弟读大学，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还是挣钱要紧。

从大巴车的窗户望过去，熟悉的早点摊位开始营业了，热腾腾的包子，润滑爽口的肠粉......以前总要吃得肚子胀起来才走，可惜以后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吃到这里独有的味道了。

熟悉的阿姨还靠在铁栏杆上卖新鲜的牛奶，自己不喝牛奶，但每次都会跑过来买酸奶带回公司。

开往深圳的大巴发车了，人来人往的大街慢慢地消失在路菲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