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上)

   

比起你的抚摸与呵护 我更爱天空绿野与海洋

                             

                                  ①

南方的冬天总是要比北方的冬天来得迟一些,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竟一雨成冬,枯槁的黄叶随着北风一同翩翩舞落。

灵儿站在窗户前发了一会愣,伸在窗外的手被雨水沾湿,这才缩回了手把窗户关上,将寒气阻挡在了窗户外。

我歪着脑袋看着灵儿的一举一动,灵儿瞪了我一眼,然后说着:嘿,POLLY,今儿的天气可真是适合冬眠啊,可惜我不是你,可以那么的无忧无虑。说着灵儿就转身进了书房开始了她自己所谓的工作。

我看灵儿走进了屋,就自顾自的又吃了几口自己眼前的食物,心里暗道:嘿,你咋就知道我是无忧无虑的呢。然后就又开始练起了我的金鸡独立,眼睛一涩就又开始打起了盹。

我正睡得香着呢,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扰人的声音。“你怎么又去买那么多东西,一个冰箱全是你的大白菜。”

“又去买鱼,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这鱼养不活还会害死别的鱼。”

“死了就死嘛,死了又重新买呗。”

我伸了个懒腰,不以为意,来到这个家里半年多,尽管时常被忽视,都不能在这个家里被称之为其中一员,但是对于这个家以及家里人的脾气秉性我几乎都摸得门儿清,准是老头子又出门去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我看着灵儿把那五六条金鱼倒进了狭小的鱼缸,才间隔了几秒钟的时间,就听见灵儿惊声尖叫着,“天呐,你看你这买的什么鱼,全是瞎子鱼,独眼龙鱼,全都没有眼睛,这种金鱼你也要买,我真是服了你了。”

“哎呀,不要说了,我是做点善事,做点善事…”

“哼,善事,不知道又被别人怎么忽悠了。你自己看看,放在鱼缸里看着都害怕,还全都是缺的左眼,真是奇了怪了…”

我伸着头看了看灵儿的表情,一脸的气愤,也看了看鱼缸里的鱼,然后抖了一抖,哎呀,妈呀,还真的是害怕,还好我对金鱼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哎,这家里的老头子真是糊涂得不行,还好还好,也不关我啥鸟事,我总是喜欢站在最高处俯瞰窗外面的世界,听见外面的的鸟叫声我也突然觉得好兴奋,会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起啼叫,看着窗外面的鸟语花香还真是心情都好了起来,站着站着我又开始犯起了困,我还是好好的闭着眼继续练我的金鸡独立就好。

“你还买鸟了,我这会才看见。家里都快被你搞得鸡飞狗跳了,还去买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我实在是不想再管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灵儿说完就转身进了书房的门。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老头子又买什么了?鸟?对,刚才灵儿说的就是鸟。哎哟,我靠,不会吧,我的窝要跟人分享,我的窝快保不住了?我再也无法淡定,开始发起了捍卫自己地盘的警示,我一定要宣示我的主权,我不能让被别人占了我的地盘,我必须要让她们注意到我…

“哐当…”什么东西掉了下来,灵儿听到客厅里的声音就跑了出来一看究竟。阳台上晾衣服的晾衣杆在不停的晃动,地上乱成一堆,鸟食食盒倒在了鸟笼子里面,鸟食洒了一地,水也是洒了一地,笼子歪歪倒倒的在地上摊着。灵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道:“POLLY,你闹什么闹,弄得这么鸡飞狗跳的,还嫌这个家不够乱么,非要来跟着一起添乱,”灵儿边说着边把笼子拾正,“你看你,是得有多大劲儿,才能把这个挂在晾衣杆上的笼子蹦跶在地上,你也实在太淘气了,肯定又是到处蹦跶到处飞,乱蹦跶个啥,就不怕折了羽翅伤了自己。”灵儿把笼子放在干净的地方,拿着扫帚打扫着阳台,又把弄湿的地方拖干净了,这才把鸟笼放回平时放的地方。

“好了,不要再闹了,要乖乖的,不然以后我就不管你了。”灵儿对我说道,“对了,等一下,你有小伙伴了,再也不孤单了哦。”说着灵儿就起身走了去,不一会儿就提了一只小鸟笼过来放在了我的旁边。

我瞄了一眼那个小我窝很多的鸟笼,高傲的抬起了我的头,原来只是三只相思鸟,我还以为是什么好鸟,终于没人来争我的窝了,光他们仨就够他们打一阵的了。

灵儿给相思鸟添了水,也给我添了水,然后微笑地说着你们几个小家伙要好好相处哦,这才离去。

我看着水杯里满满的水,就不自觉的走了过去,把我的头伸进了水杯中洗了洗自己的头,我伸进去晃了两下,水就被我溢出了一大半,洗个头真是爽极了。我甩了甩湿了发的头,水立即就被甩干了。三只相思鸟直盯盯的看着我,耸着肩依偎在一起,我并没有与他们搭话,虽然同为鸟类,但是我可比他们高级多了,我可是八哥,训练一下就会说话的聪明的八哥,哪像他们再怎么教都只会一阵鬼叫般的鸟叫。

不一会灵儿就出来又看了看窗外的天气,然后在我窝门前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才弯着身子对着我说:“嘿,POLLY,你真是太讨嫌了,让你在卫生间洗澡你老是不动,每次给你水杯加满水你就开始作,你跟爸爸一样的,实在太作。”灵儿说完就离开又把洒了一地的水给擦了个干净,我也当做没听见,没有搭理灵儿,这会儿可千万不要招惹她,要不然我小命可不保。

这时三只相思鸟在笼子里面打得火热,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扇动着翅膀到处乱飞,我摇了摇头说道:“任你们再能飞,也飞不出这钢丝铸成的铁笼。”三只相思鸟还是你一言我一句的不赞同我的话。

“你们仨不许飞了,再飞再飞我要用藤条打了啊。”灵儿蹲下来一脸威胁的说道。

灵儿越是靠近他们仨,他们仨就越是扑腾得得劲儿。

“噢?原来你们怕我,好吧,我不再靠近你们了,你们也别再扑腾了,安静点。”灵儿退远了说道。

                                    ②

日子一天天的过,天气也越来越冷,窗外的枝头几乎都已凋敝。小黄已经在掉毛了,头也秃顶了,胸前那漂亮的黄色皮毛大衣已渐渐掉落干净,小青总喜欢用嘴去啄小黄的秃顶还有那背部仅剩的一些羽翼,我麻木的看着他们,这时灵儿走了过来,蹲下来指着小青说道:“哎,你你你,干嘛老去啄他,老是欺负他,不准你们俩再欺负他了。”灵儿一直蹲着看着小黄,眼睛珠子都没有从那厮身上离开过,不知道那鸟有什么好看的,生了病毛都掉光了,灵儿却最关心他,我来家里这么久从来都不见灵儿这么关注过我,“实在太可怜了,毛都掉光了,肯定是生什么病了,你看头上的毛都掉光了,还被其他两只鸟啄,头都溃烂了,哎,也不知道你冷不冷。”

灵儿过来跟小黄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走开,这时老头子又过来了,又过来给我们添食物和水了,我就最喜欢老头子这一点,水添得满满的我又可以洗个头了,食盒满满的也不愁吃了。

老头子水刚添满,我正洗头洗得爽,突然听见老头子一声喊叫:“哎呀,又跑了。”我还在恍惚之中,灵儿跑了过来赶紧关上了阳台的窗户说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你弄他们,添水加食我们会给他弄,你弄什么弄,每次一添水加食就把他们放了出来。”

“哎呀,我不喂它你们谁来喂嘛。”老头子慢悠悠的说道。

我一看对面笼子,只是剩下小红孤零零的在笼子里待着。我已经见怪不怪了,这已经是第几次把他们放了出来我也记不太清了。灵儿也不再跟老头子说话了,而是把各个房间的房门全都锁上了,然后拿着网金鱼的网子就开始在客厅里寻找小青和小黄。灵儿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的趴在地上往桌角还有沙发底下一处处的看着,灵儿看见了他们就用藤条先赶他们出来,等他原地站住的时候才迅速下网子,反复了好几次都没能抓住。小青和小黄的逃跑计划上次我们闲聊的时候他们曾说起过,只要安静的在角落里待着不被灵儿发现,她就抓不住他们,等她累了就才飞出来赶紧逃跑。看来这次她们还是依旧要在死角里躲着不出来,小黄和小青都安静的待在角落里,任凭灵儿怎么找都没能找到他们的身影,然后只听灵儿说:“哎呀,找不到,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说完灵儿就安静的坐在一边去了。过了好半天,小黄和小青见灵儿没动静就忍不住的跳了出来,还在客厅溜达了一圈,灵儿还是没动静,正当小青大摇大摆的跑到客厅沙发旁的时候,一个大网子就扣在小青的头上,这时只见灵儿急忙蹲下去用手抓住小青,然后大声的说道:“快把笼子拿过来。”

“你别挣扎了,每次抓你们,你们都要受伤掉毛,”尽管灵儿这样说,但是小青却并不领情,“哎哟,快点快点,她在啄我的手指,快快快。”说完小青就又被关回了笼子里。

“我早说过了,没用的,你们老想飞出去干嘛,在这笼子里好吃好喝的不好吗?”我话还没跟小青老兄说完,小黄就又被扔进了笼子。

“不要再飞出去了,飞出去干嘛,怕冷死饿死你们啊,抓你们一次你们就要受伤一次,我也不想啊,要是不抓你们任你们在这屋子里乱飞更会死无葬身之地。”灵儿语重心长的说着。

总是觉得冬天特别的漫长,总是被小红和小青欺负的小黄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季,在昨夜不知什么时候就突然暴毙,清晨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只见小黄瘫倒在笼子里,看着小黄僵硬的尸体心里莫名的惆怅,如果他昨天不那么费尽力气的跑出去,兴许能熬过这个冬天,我正这么想着就听见小青和小红吵吵嚷嚷的。

“得了吧,小黄那身子本来就弱,就算昨天不折腾他也没几天好活的了…”小青说着。

“你还好意思说,平时就你最爱欺负他,要不是你老是去啄他那秃头,他也就不会头部溃烂感染而死…”小红为小黄抱不平道。

小红和小青还没争执个高低,就看见灵儿打着呵欠走了出来,这一看见对面的笼子就道:“哎哟,死了,还是死了,以为能多活几天呢。”

灵儿也不急着把小黄搬出来,过了好半天,灵儿才戴着手套拿着铲子过来打开了对面的鸟笼子,然后把小黄搬了出来,说道:“哎,好可怜啊,走吧,我下去找个地方把你埋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过这么用心对待一个如此小生命的人,虽然我见过的人也没有几个。

                                  ③

这一天晚上,乌云压低了夜幕,黑色的云团像魔鬼一样张牙舞爪,闪电将黑魅的天幕撕裂为几瓣,雷声阵阵,我害怕极了,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梦见我变成了POLLY,我被关在了笼子里面,过了好多天的鸟笼生活,我不仅听得懂人话,我还懂鸟语,可是我却不屑与对面的相思鸟为伍,只愿安静的待在笼子里面度过的我余生。

清晨,我起床跑到了鸟笼子面前看着他们,相思鸟真的是死掉了一只,只剩两只了,POLLY还是那个姿势,喜欢金鸡独立的站着孤独的看着窗外的世界,我对着他叫了几声:“POLLY,POLLY,HELLO,早上好,你好啊!”我端着手中的水杯一饮而尽,“哎,还是不会说话,怎么别人家的就会说话呢?”我看着POLLY摇了摇头。在转身想进书房的时候,恍惚间听见有人对话:“POLLY怎么了,是抑郁了吗?这两天都不跟我们搭腔说话了,灵儿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以前不是还为了灵儿跟我们争宠来着…”

我恍恍惚惚的陷入了无限的深思中,再次路过阳台的时候,我站住了脚,关掉了电视也关掉了正在播放着音乐的手机,息声静静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灵儿出去了吗?怎么家里这么安静?太好了,老头子在家的话我们就有机会跑出去了…”

一个灵光闪现在了我的脑海,我呆立在客厅,直盯盯的看着笼子里的POLLY,我到底是谁,你又是谁,我为什么会听得懂几只鸟的对话。

一个月过去了,母亲生了重病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身体得以好转明天即将出院,医生嘱咐:母亲需要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尤其要有良好的空气环境。母亲的卧室需要重新规划整理,家里那些装东西的纸箱子必须要处理掉,还有鸟也不能养了,倒是可以养一些净化空气的花花草草。

母亲出院前一天,我回到家里打扫了一下卫生,把相思鸟的笼子放在窗门口,我一打开笼子门,小青和小红就迫不及待欢快的疾驰而出,就生怕我反悔一样,小青和小红飞旋远去,叽叽喳喳追逐吵闹着说:“我们终于出来啦,我想去看真正的大海…”我看着小青和小红欢快的样子心里也说不出的开心。

最后只剩下POLLY与我相视对望,这复杂的感情我说不出,只是一只鸟而已,我却也怜惜得紧,我提着手中的笼子说:“POLLY,你就要自由了,真担心放你出去不像他们俩一样,真的很怕你会饿死,但是没办法,必须要放你走了,我相信你会找到更好的栖息地的。”说着我就打开了笼门,但是POLLY站在笼子里一动不动的,只是直盯盯的看着我,“快去呀,飞呀,鸟就应该在天空里。”我微笑着说,可是任凭我怎么赶他,他也还是久久不肯离开鸟笼,我不得不把他抓了起来狠心地扔了出去,POLLY扑腾着翅膀向着家对面的绿树飞了过去。

把母亲接了回来,我时常站在阳台与窗外对面的树子对望,总是感觉POLLY依然还在那里没有走远。

直到有一天我隐约听到一个声音:“我要走了,本以为我没有生存能力更适合待在笼子里混吃等死度过余生,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更喜欢张开翅膀逆风飞翔的感觉,小青和小红是对的,鸟就应该在天空里在绿野上…”

突然间奇痒难耐,我急忙跑到卫生间不由自主的就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水桶里,真是舒服极了,起身甩了甩头走出了卫生间,母亲看着我湿濡的头发,水线珠子般的水滴正从我的黑发间落在衣服上,我不自觉的又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母亲却用惊愕的眼光正看着我…

我蹦跶到卫生间,看着洗手台前镜子中的我,一身丰满的黑白羽翼包裹着我,水珠还在头上未干,眼睛一圈白底包裹着黑色的眼珠子,尖嘴硬壳的嘴唇像是戴了个尖壳口罩,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收到了后背,我再也看不到我的脚趾…我一摇一摆的走了出去,手也不自觉的跟着晃动了起来,我看着母亲想说些什么,说出的话却成了这一阵叽叽喳喳的鸟语,我摇摇晃晃的走到阳台边的窗户前,手臂一抬竟然跌跌撞撞的就飞了出去,我曾幻想过的自由飞翔没想到此刻竟然成真了…


写于 2017.11.27  13°  多云

发布于 2018.5.9  23°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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