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读书|烟起潮落始见真

                      1

苏轼在其人生的最后,写了《庐山烟雨浙江潮》

庐山烟雨浙江潮

未到千般恨不消

到得还来别无事

庐山烟雨浙江潮

这是苏轼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在生命最后写的最后一首诗,充满了禅意、哲思,在看似平常的语句中,包含着这个大聪明几十年的人生感慨。

庐山烟雨醉迷人,烟云缭绕,如梦如幻,似真似梦,是天堂还是在人间?每个沉浸其中的人,都在迷离的梦中忘记了人间千秋事。

钱塘潮来,缓似初相逢,恍如隔世归,疾如万马奔,滔滔间雷霆万钧,让人喟叹大自然的千般变化万般神韵。

看景不如听景,未及看到朝思暮想,看到则神思迷离,大叹过瘾,事后嗟叹也觉不过如此。是的,我们终究要回到平凡的生活中,去感受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繁琐,在功名利禄爱恨情仇的纠缠里找一条自我说服、自我解脱、自我放逐之路。

                            2

想他少年成名,巴蜀的名山秀水眷顾着他的天真烂漫,青春花季才情纵横,参加科考一篇文章让欧阳修惊心赞叹,从此名动京城。初出茅庐的眉山小伙,心无城府,如何知道官场的蝇营狗苟,不过按着本心去写文行事。他不知道伴君如伴虎,他不知道官场如战场,他低估了人心的险恶,只以一颗赤子之心拥抱生活,为国为民,一股脑的天真烂漫,不设防不提防造成了防不胜防,那些嫉妒的、看不惯的早已等候多时,群蚁排衙一拥而上让其终于乌台被拘。

一百多天的暗无天日,幸好太后抬爱,幸好有那么多人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小子的真爱,舆论的导向终于汇成了一股民心的力量,死罪可脱,发至黄州。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东坡劳作,承天寺藻荇交横间与怀民月下散步,赤壁浪涛排空的壮观听闻,寂寞惨淡,与江风明月的对弈中,苏东坡横空出世,不再汲汲于名利,不再耿耿于赞赏,不知人间真滋味的苏轼,不懂天高地厚的苏轼,在黄州的山山水水间,在与痛苦的对话中,在儒释道的沉溺中完成了生命的脱胎换骨。

大起大落看人品,大是大非看担当。从此无论多拮据的境遇都不再束缚他,这个出自巴山蜀水的鹏鸟,曾志高意满扶摇九天,在经历了体制内的起起伏伏伏,穷山恶水拙劣环境的桎梏,囹圄芜杂的百般蹂躏,他人的冷眼旁观落井下石后,品味到了生活的千般真滋味。

有些鸟儿注定是关不住的,他的每跟羽毛都闪着自由的关辉。

骄傲的赤子,在四处夹击中震碎了最初的价值观,在艰难困苦中修复裂碎的心灵,苦难折磨并未淘尽他的热情,千百折磨并未改变其本色,他在与生活的和解中完成了心灵的涅槃,从此什么都不能束缚他,一蓑烟雨,竹杖芒鞋,信马由缰,释怀、忘怀得失,做了一个不可救药的快乐老头。

阿德勒说:决定你人生态度的不是他人,而是你自己,我们既不可以寻求回报,也不可以受其束缚。我们要寻找自由,就要有被讨厌的勇气。

淤泥驻坝成苏堤,传播思想育后进,改革积弊畅达行政,关心民瘼让利于民,上可于王公贵族交好,下可与贩夫走卒聊天,吃得了山珍海味,咽的下菜根粗粝,肉剩下,就熬成一锅香喷喷的东坡肉;荔枝多了,就日啖荔枝三百颗;惠州瘴气弥漫,既然回不去就试着常做岭南人;你把我放逐到儋州,茫茫孤岛,我就教人桑麻种植,传播中原文明,培育青年才俊。

打不死的乐天派,如一颗种子,无论撒在哪里,就地扎根、开花、结果,自在自为自逍遥。他坐在生活的贼船上,晃晃悠悠,做了个快乐的水手,吟风弄月,把酒临风,全然不管前路是洪水滔天还是大雾弥漫,就活在当下,活好此刻,管它身后事,更不管它生前身后名。

                          3

读苏轼诗文,总是很畅快,豪放的让人豪情逸兴,偶尔的婉约中满是深情,哲理的妙不可言,说出他人未说,道尽他人未解。尽管偶尔也为他难过,为他不平,但更多的是为他叫好鼓掌。历经人生的大起大落,写下此诗,回看一生,荣辱毁誉、功名利禄不过如此。权倾一时也好,身陷囹圄也罢,都是生活的安排,有剥夺也有赐予,生活的剧场没有彩排,都是现场直播,容不得准备,容不得思考,看似突然袭击其实也多是厚积和性格使然,以此所产生的种种结果,如果重新来过一次,往往也会有相同的选择,而那些我们心心念念追逐的,也仅仅是一种短暂的体验,如昙花一现。

人生有意义吗?确定的是人生没有意义。我们赤条条来,赤条条而去,这中间短短百年的光阴,我们用自己的理念和态度为一生赋予了意义。苏轼半生颠簸,诗文却可千年流芳,他在有限的时空中,活出了他人的三生三世。

庐山烟雨浙江潮还是要去的,见过震撼也就无憾,比之从未观看过的人多了一份眼界,而那些功名利禄爱恨情仇其实也是生命的一时遇见,庐山烟雾缭绕中,不过山山川川;浙江潮潮起潮落间,始见人生海海。

                        4

是风动还是幡动?是心动,心若不动能奈我何?

那就一蓑烟雨任平生,也很潇洒,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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