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鹿洲公案-偶纪上》
已去世的百姓陈智有两个儿子,长子阿明,次子阿定。少年时在一起读书,成人后一起耕地,两人友爱亲善。结婚后分了家,不在一起居住。父亲死后,留下七亩地,兄弟俩互相争夺,亲戚都调解不了,最后到了互相争产而打官司。阿明说:“这些田是父亲给我的。”递上父亲手书给县官看,内有老人死后,这田产交给长孙的话。
阿定也说:“这些田是父亲给我的。”有临终遗嘱为凭。我说:“你们说的都对,责任在你父亲,应当把他的棺材劈开。”阿明阿定都无话可讲。我说:“田产只不过是区区小事,而你们兄弟争夺诉讼,真可恶。我不能断这个案。你们两人各伸一只脚来,合在一起上夹板,能忍耐而不叫痛的,田产就归他。但不知道你们是左脚能忍受还是右脚能忍受疼痛?左脚、右脚由你们自己选择,我不勉强,你们两人各伸一只不感到疼的脚来。”阿明、阿定回答说:“都疼的。”我说:“嘿!奇怪了,你们两只脚没有一只能忍受疼痛,你们的身体就象你父亲一样,你们看自己的左脚就象你父亲看待阿明一样,看自己的右脚就象你父亲看待阿定一样。你们两只脚尚且不忍心舍弃其中的一只,你父亲难道肯舍弃两个儿子中的一个吗?这件事得[=de2]过几天再审。”命令差役用一条铁索,把两人拴在一起,封上锁钥上的洞口,不许私自开启,让阿明、阿定坐在一起,一同吃饭,并头睡觉,要走就一同起来,要站就一起停下,大小便一同蹲下,同站起,一刻都不能离开。
还派人侦察他们的举止行动、言谈脸色,每天汇报一次。起初两人互相怨恨而不理睬,背对背侧坐;过了一两天,就渐渐地面对面了;又过了三四天,就相对叹息,不多一会儿互相说起话来。没过多久,就一起吃饭。我知道他们有了悔改之意。问他们二人有孩子吗?阿明、阿定都有两个儿子,有的十四五岁,有的十七八岁,年龄不相上下。我就命令把四个儿子都拘留起来,对阿明、阿定说:“你们父亲不该生你们兄弟二人,所以今天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只生你们其中的一个,田宅都归一人所有,这是多么快乐。而现在你们又不幸都有两个儿子,以后相互争夺,要砍要杀,没有完了,我深为你们忧虑。今天我代你们考虑到祸患而采取预防措施,你们二人各留一个儿子就足够了。阿明是长兄,留下长子,送走小的就可以了;阿定是次子,留下次子,舍去长子即可。命差役将阿明少子、阿定长子押送收容院,卖给乞丐头子为儿子,收据存在案卷中,那乞丐家无田可争,今后不会产生兄弟相争的事情。”阿明、阿定听后都叩头嚎哭道:“今后不敢了!”我说:“不敢什么?”阿明说:“我知罪了,愿把田产让给弟弟,到死都不再争夺。”阿定说:“我不接受,愿意把田产让给哥哥,终身不悔。”我说:“你们二人都不是真心实意,我不敢相信。
二人叩头说:“是真心实意,如有反悔,神灵杀死我们好了。”我说:“你们两人即使有这份心意,但你们的妻子也不一定同意,你们先回去与妻子商量一下,三天后来作定论。”到了第二天,阿明的妻子郭氏,阿定的妻子林氏,邀请其族长陈德俊、陈朝义到公堂请求平息此事。妯娌互相扶携,跪在地上哭泣请求:“自今以后,永远和好,都不再舍不得那些田产了。”阿明、阿定也哭着说:“我们兄弟二人愚蠢,不知道理情义,使您费了仁爱之心。今天如梦初醒,羞愧极了,悔悟得太晚了。我兄弟俩都不愿要这份田产,请施舍给佛寺长老行吗?”我说:“唉,这真是不孝的人啊!说得出施舍给和尚的话,真该用板子打死啊。你父亲流血流汗,辛勤劳动,积下了这份产业,你们兄弟俩鹬蚌相争,却使秃和尚得渔翁之利,你父亲在九泉之下能瞑目吗?做兄长的就应让弟弟,做弟弟的就应让哥哥,推让不得就还给你父亲。现在把这田产作为给你父亲典祭的资财,兄弟俩轮流收租祭祀,子子孙孙永无争端,这叫做一举而多得。”于是族长陈德俊、陈朝义都叩头称好,阿明、阿定、郭氏、林氏都高兴感激,当场再三拜谢而去。从此兄弟妯娌之间相亲相爱,比以前好得多了。民间于是就有讲礼让的人了。
此案如按平常的审案办法,弟兄各打三十大板,将田产平均分配,便可片言只语了结此事。县令却偏偏婉转开导,使他们良心发现,以至于到了痛哭流涕互相谦让的地步。到这时兄弟妯娌互敬互爱,岂不是有上古礼让之风啊!必须做到这点,才能使百姓守法而有政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