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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斯帕克思 [著]

@一只高腰黒一只低腰白 [译]

第六章   蒂博​

​    从台球室出来，在回旅馆的路上，他回想起来他在伊拉克执行第二次任务的经历。

    事情是这样的：2004年春天，在费卢杰（伊拉克城市），第一团、第五团、还有其他的团接到命令去平息自去年巴格达（伊拉克首都）以来不断升级的暴力事件。市民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都试图逃离巴格达，这也导致了高速公路的拥堵。他们先是空袭，然后是海军陆战队，可能一天之内就要撤离城里三分之一的居民。敌军侵占每一个街区、每一座房屋、每一间卧室，这是自入侵以来最激烈的战斗。仅仅三天，敌军就控制了城区的四分之一，但是越来越多的市民死亡促成了停火。大多数军队都做出了放弃的决定，统统撤离，包括蒂博所在的团。

    但不是所有的军队都撤离了。

    在第二天的行动中，蒂博和他所在的排受命前往检查城南工业区的一幢建筑，那里据谣传是敌人一个小型军火仓库的所在。但是，建筑的具体位置却并没有标定，它可能是一个废弃加油站附近断壁残垣中的任何一幢，他们需要在以加油站为中心的扇形区域进行搜索。他们慢慢朝着建筑群靠近，却始终和加油站保持有一定距离。一队人往右，一队人向左，周围安静得可怕。但是，不一会儿，这种安静就被加油站突然爆炸的声音打破。火焰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升起，冲击波将他们大半部分人掀翻在地，耳膜几乎震破。蒂伯只觉得晕眩欲倒，眼前只剩模糊一片。这时，从前方建筑的窗户里和楼顶上，从他们身后街道上烧毁的汽车里，子弹如狂风暴雨般朝他们飞了过来。

    蒂伯发现自己倒在了维克多的身旁，而另外两个战友，马特和凯文（ 疯狗马特和杀手凯文 ）也都倒在他的身边。他们在海军陆战队接受的训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而危难之中也见兄弟之情。尽管冒着枪林弹雨，尽管顶着心中的恐惧，尽管很可能必死无疑，维克多依然捡起步枪，单膝跪地，瞄准了敌人。他开火了，而且不停地开火，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平静和专注，而且是那么稳定。疯狗马特拿起枪做了相同的动作，其他人也一个接一个站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战斗小组。开火！掩护！移动！可惜他们已经无路可走，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后来，有一个海军陆战队员倒下了，然后又是一个，第三个，第四个……

    支援部队赶到时，已经太晚了。疯狗马特被子弹射穿了股动脉，尽管有止血绷带，但他还是在几分钟里血尽而亡。凯文头部中枪，几乎是瞬间毙命。另外，还有十多人身负重伤，只有少数几人得以全身而退，蒂伯和维克多则是其中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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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球厅里，蒂伯曾搭过话的一个年轻人让他想起了疯狗马特。那人和马特可能是兄弟，他们不但身高体重相仿，而且连头发颜色，甚至说话时的举止都一样。他在那里思量片刻，最后还是告诉自己，那人绝不可能是马特的兄弟。

   他知道自己要寻找机会打探她的下落。在小镇里，陌生人总是引起人们怀疑的目光。在黄昏时分，他还注意到有一个皮包骨头，满脸粉刺的家伙曾在洗手间旁的投币电话上打过电话，那人说话时还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当时蒂伯的心里也忐忑不安，他怀疑那家伙是不是打给照片中的女人，或者打给她身边的某个人。这些疑虑在他离开时得到确认，一切尽在预料之中。那家伙一直跟踪他到门口，想看他究竟要去哪里。这就是为什么蒂伯在出门后并没有直接回旅馆，而是先朝着相反方向走去，后来才原路折回。

    当晚早些时候，他来到那个破旧的台球厅后，绕过吧台径直朝着台球桌走了过去。他很快就确认台球厅里的人符合自己预定的人群特征，而且他们看起来大多数都是单身。他问他们自己可不可以一起打上几局，嘴里也不时咕哝些怨天尤人的话。他为了谨慎期间，先故意输了几局，然后给他们买了几圈啤酒，他们当然开始放松了警惕。在漫不经意之间，他询问了一些当地风土人情的问题，也故意打不进必进之球，他们打出好球时却极力称赞。

    最后，他们终于开始询问起他的一些事。他从哪儿来？来这里是干什么？他含糊应对之中，假装在无意间提起了一个女孩的事，然后便不再讲下去了。他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却不继续讲，而是去买了一些啤酒。当他们再次问他时，他假装勉为其难的样子讲了自己的故事：他多年前和朋友外出时曾遇到了一个女孩。他们打断他让他直入重点，于是他便继续说那个女孩是多么美丽，人也是多么好，他还说了她又是怎么告诉他让他再次来到这个镇子时去找她的事情，他现在很想去找她，可是该死的是他甚至想不起来她的名字。

    "你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他们问他。"是啊！"他回答说，"我从来都不善于记人的名字。我小时候，被棒球打中过脑袋，后来记忆力就变得不怎么好了。"他耸耸肩头，知道他们一定会笑话他，而且他们也确实笑他了。他继续说道，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是还好，我有一张她的照片。"

    "你现在带在身上？"

    "嗯，我想我应该带着。"

    他翻开口袋摸索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照片。台球厅里的男人全都聚了过来，他们争先恐后地抢着看照片，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人便不停地在那里摇头。"你真是太不走运啦！"那人说，"她已经名花有主了！"

    "她嫁人了？"

    "没有，但她已经不再和别的人约会了。她前夫不喜欢，相信我，你可不想惹毛她前夫的。"

    蒂伯倒是吃了一惊，咽下一口唾沫。"那她叫什么？"

    "贝丝·格林。"他们异口同声说。其中一个男人继续和他说，"她是汉普顿初级学校的一名老师，现在和她奶奶一起住在'阳光养狗场'的房子里。"

    “贝丝·格林？”蒂伯心想，“她的名字更准确地来说应该是伊丽莎白·格林，而贝丝正是伊丽莎白的简称，也应该是她的小名了。”

    E，伊丽莎白。

    当他们还在谈论照片的时候，蒂伯注意到有一个看过照片的人已经偷偷溜开去打电话了。"我想自己可能是太不走运了吧！那么……"蒂伯一边说着，一边收回了照片。

    他后来又在那里待了半个多小时，以掩饰自己的行踪。他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注意着那个皮包骨头的家伙打电话，但他好像对电话那头人很失望的样子，就好像一个在聊天中说漏了嘴的孩子。但总的来说是好的，起码他知道了名字！蒂伯总感觉自己还会再和那个皮包骨头的家伙见面。他继续买酒，也继续输球，偶尔环顾门口，看是否有谁进来。他没有等到，时候也差不多了，于是他举起手说自己钱花没了，他要走了，这一晚上花了一百多美元。他们向他保证随时欢迎他再来。

    他几乎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而他唯一想的就是终于有了一个名字，而下一步他要做的，便是和她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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