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回顾:我所谓的青梅竹马
两千零三年,似乎变得格外难忘。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里,再想起那年的张成轩还有沈严。我都无法再拿自己的沉默寡言和这个世界对接。
01
两千零三年,是我们小学即将毕业面临小升初的一年。
加之零二年年末的冬天格外冷。记忆中那年的秋天之后就很少见到沈严。
村子里那时很流行转学之说,借读费已经慢慢在减少的趋势下趋近于零。
一开始我以为沈严和张成轩一样,会到县中学上一所不错的初中。然后我们各自分道扬镳。我和他们就这样会像两条平行线,再也没有交点。
直到二零零三年的春节。
一场疾风骤雨伴随着一个莫名撼动人心的传言在得不到官方印证的2003年春节像毒瘤一样滋长蔓延。有人说是鼠疫,有人说那是遭受生物袭击。
直到新闻联播的证实最终在全国轰动开来。
“SARS”这个新型名词就横空出世在我们的世界里。
一时间发烧就成了各家各户的忌讳,成了学校里最容不下的病症。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温度计的脱销。
那个年代里,还没有电子体温计一说。校方领导要求每个同学来校时必须人手一只家用体温计。因为脱销的原因,很多同学没有体温计都被禁止来校或者每天和高年级的低年级的借用。
我属于从小体弱多病的那一型。家里最不缺的估计就是温度计。
所以幸好在那一年里没有遭受到太多为难。
可是张成轩突然就像中了乐透似的,体格健壮如她,偏偏不早不晚在某个例行晨检时查出了三十七度二的体温……
于是乎,那半个月里她都被老师勒令回家观察。
但奇怪的是,那半个月里,我也再没见到过沈严……
之后的一天中午因为轻度咳嗽被老师逼回家吃药……我才在距学校不远的小卖部里看到了正在抽烟的他……
印象中很少见到沈严的母亲。最多的时候是看到他父亲来学校提拎着他的领子直接将他拖到自行车后座带走。
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跟着张成轩身后学会说笑逗乐的他成长在怎样的环境里。
直到那天看到十二岁的他抽烟。
那个场景到现在想来可能我才懂,那不是出于对大人模仿的猎奇心理作祟,那天沈严看着我的表情里,充满了无奈和难言。
“陈思语,有时候我真的好羡慕你。”
说完他抽了一口烟,那姿态像极了我爸跟我妈吵架时郁闷不得解的样子。
“你羡慕个屁,小不点儿个孩儿,学什么大人抽烟。你是不是又跟初中东街上那些人鬼混?张成轩知道了不打死你!哈哈”
沈严还没来得及接话,就被赶来急忙寻找他的姥姥牵走了。
那天校门外的风刮的格外大,他们走出距我视线很远的地方,我才从隐约中看到他姥姥煽了沈严一巴掌。那个动作里,究竟夹杂了几多辛酸和眼泪,十年后的我和张成轩也是根本领悟不到的。
我看到沈严被姥姥牵着右手,左手上还依依不舍攥着还未燃尽的残屑,然后他就那样淡淡的把微光乍泄的烟头紧紧攥在自己手心里。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看到他流一滴眼泪。
这件事过去好几天,我一直懵懵懂懂。
02
一个星期后沈严依旧照常来学校,照常晨检。不同的是,他又回到了我刚认识他的样子。很少说话,也不再经常上来主动和我沟通。
最多的时候,班主任布置完作业他就一个人默默坐在那里,无论上课下课保持一个身体微微前倾的动作做作业。
两天后,张成轩成功带着依旧每天晨检三十七度二的体温来学校。据老师说,是因为年龄小火气旺,体温生来比正常人高那么一丢丢。
那时候我喜欢跟在后面开张成轩玩笑:“你对我好一点,火气小一点,平时少吃点肉,或许你那暴躁的体温还能降下来一点。”张成轩这时候都是选择白我一眼然后继续跟我讲她的大道理。
比如吃跑了有力气减肥,再比如人生乐趣除了放任自我以外就只剩下吃之类。我都只是笑而不语,那些年里也只想笑而不语。
这样的早晨对我来说似乎无比温馨,小打小闹,和我青梅竹马的朋友。可是似乎我忘了,还是张成轩刻意为之。那段时间,我曾经真的以为是我们彼此之间都已经忽略了沈严的存在。
那之后的好几年,在与沈严失联后的我上了中学后的很多年里回想起那些天,那个人,都能触及我心里的底线,并且,我也为此付出了莫名的代价。
03
和每个阶段里的毕业班相差无几。那些天里的我们班也依旧那么紧张。特别是在零三年那个人人都带着心慌和恐惧的季节。
这样带着每日例行晨检和定期村口开会的一日三次筛查让我们的小升初看起来来的那么久,那么漫长。却在那年六月的午后变得那么遥远,那么急促。
从小到大在学校的孩子都喜欢六月这个季节,却又十分厌倦这个季节。其中原因深究起来无非就是诸如毕业季分道扬镳,亦或者要和自己喜欢待在一起的人生离。
我不以为然,就像那天早上校医室的人过来带走沈严时,我也以为,那只是我们之间的生离。
我还以为, 也许即便以后的中学时代里我与他和张成轩不在一个学校了,我们也还是能再见面。
可是,我错了。
这话是张成轩哭着对我说的。
那天下午,我刚彻底治好自己的咳嗽从隔离间出来。看到屋外的阳光就像在暗处待了几十个小时重见天日一样的刺眼。
还没等我缓过神来好好享受这样的光。就看到张成轩泪眼婆娑的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她。
“哥们儿你咋了?哪家姑娘欺负你,跟我讲。我带你去,你揍他!哈哈”
张成轩不说话,只是哭的更凶。直到把胃里的黄色不明液体哭出来她还是止不住的在哭。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害怕……
我上前把她环在怀里。直到她哭完。我没有多讲一句话……
“沈严,沈严……”
我盯着啜泣有余还不能说完话的张成轩等待她的下文,不好的预感在我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里开始翻滚。
那个场景,即便是过去十几年,我还每天每天都能梦到。梦到她在哭,梦到沈严无数次用点燃的烟头烫自己的手心……
“沈严爸爸死了,警察今天来带走他妈妈。说是那个女人杀的。她长的那么弱小,怎么可能?!我找不到沈严。他也被校医室带走了!他家里现在什么人也没有……怎么办?!”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不相信和沸腾的细胞愧疚到足以淹没我自己。
我曾经在身边见到看到过不止一次这样的事,说不上遥远却悲剧到狗血。
比如隔壁双胞胎姐妹的妈妈进货时被卡车撞死。再比如某家的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都没有太大的感触,也许那时并不太懂所谓的悲情和小说里写到的所有高度集中悲剧的平常化。
直到突然有一天,类似的事情发生在你身边的人身上……人所有的不忍,私心,欲望,和心疼。才会在一瞬间暴露无遗。
那天,我爸开了瓶酒给我。说不想哭的话也别喝太多。那一年,我十三岁。
04
沈严爸爸妈妈家里开着诊所的事情是全村人都知道的。沈严妈妈平日里待人的温柔可亲也是乡里乡亲都有目共睹的。
可是直到那天警察来带走她,村里人才知道沈严妈妈佝偻了半辈子的残疾之身在和他身强体壮的父亲结合之后无数次经历家暴。
于是,有过学医前科的她。在一次给沈严父亲问诊打点滴的便利条件下轻而易举杀害了那个孩子的父亲……
这一切张成轩知不知道内情我不了解。
我想,或许常年做小生意不在家的父母是不会告诉她这一切的底细的。不然,她不会哭成那样。
这样的判断,基于那年的我对那年的她的了解。也或许,基于我自己的私心。
我并不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些。
这件事过去后,太阳还是像往常一样,只是不再那么不同凡响。就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沈严,除了张成轩和我。一切都还是在按照它原来的轨迹运转。什么都不曾改变。亦如我们即将到来的小升初。
例外的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沈严。一点消息,都没有。
也许是那年的非典来的太急,也许是学校也开窍了一回。
放松了一半的转学政策能让我有幸得以和张成轩去同一所初中。
那时,我以为我生命中的喜悲就停在沈严那里了……
未完待续~(沈严后期结局时,还会有写。静待)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