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的时候,初学英语,学到“Home(家)”的单词,心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Home”这个词是一个副词呢,为什么“回家”不用“go to home”而是简单的“go home”呢。按照中文的理解,“家”应该是一个名词啊。与常理不同,心里就会认为她很特别。
安土重迁的中国人,则对家赋予了更多的特殊的意义。对于我这样漂泊在外的游子,家的意义更加丰富。
我18岁以前生长在江南小县城的城郊小村里,一直和父母住在一起。15岁之前,一直住在我爸妈的婚房里,两层楼,大房间大客厅还有大院子,是城乡结合部90年代典型的房型。院子的一角有一栋泥土墙,爬满了藤蔓,春夏之交还会开出白色的小花。炎热的夏天傍晚,院子里通起长长的水管子,抓住水管头,可以迸出水花,迸出彩虹,和远处火红的晚霞交相辉映。院子从我记事起就是水泥地,秋天还会在水泥地上晒谷子,我还记得有一次,夕阳下,一只麻雀在谷堆旁休憩,我很轻易地就抓到了它。
15岁的时候,新造的水泥马路穿过我们家的大院子。拆房子的时候,我还被我妈妈拉去砌老房子的砖头,用来造新房子的车库。那时候看见已是一篇废墟的老房子,可能因为年纪小吧,更多的是对新房子的向往,不见多少对于老房子的感伤。
15岁那年除夕前,搬进新房子。那时候正是初三,在新房子的三楼住了几个月以后就去市区读高中,三年住校,一周回家一天,寒暑假时间也不多。刚搬进去的时候,因为爸妈的主卧要装木地板,装修进度慢,他们睡在我的房间,我和妹妹睡在向阳的书房里。我们姐妹差5岁,良好持续的姐妹之情通过一天至少一次的吵架和打架来维持。经常是,我8点多下完晚自习回家,本来准备做点作业,后来在和我妹妹的吵架和打架中度过。我妈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把我发配回了三楼的小房间,这才得以我一人安静地考前复习。
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时候,我准高三学生,学校也特别慷慨地将夏令营的时间从8月挪到了7月,于是8月,我们一家人开心地窝在爸妈空调房里看奥运会。现在脑海里回想起来,想应该那时候中午的比赛是最精彩的吧。吃完饭,只需要日出前后和日落前后工作的爸爸悠闲地躺在床上看奥运会(本来必备项目是睡午觉),我和妹妹坐在空调底下的凉席上,正常工作时间但是有午休的妈妈也加入我们看中国队攒金牌。妈妈是马大哈,经常会把选手的名字看错一个字,于是得到我们的冷嘲热讽。言语之间,爸爸捂着爆笑的肚子爆出妈妈的过往糗事,比如n年前两人去哪里干什么,看到几个字妈妈直觉念出煤气肚,爸爸定睛一看是煤气灶……爆糗事也会引发战争,俩人都躺在床上,床就一米3左右,领土有限,体积无限,不一会就出现了这样的一幕:两人互相觉得对方已经超过中分线,要求对方撤回,但是又难以定义中分线,好在用的是麻将席,数一下麻将数目就一切明了。
18岁高考以后,学去北京,四年时间,寒暑假一共回家8次,每次待的时间基本上20天左右。那时候非常适应宿舍生活,每天就着热水洗澡,冬天还有暖气,回家面对要看天气脸色的太阳能热水器还有湿气满满的冬天,简直都要“水土不服”。但是每一次回家,即使坐15小时的火车硬座坐到脚肿,回家的心情依旧热切。也记得有一次离家的时候,坐在离开小村庄去往车站的“敞篷车”上,45度望天空,吹着风,眼睛还是会热乎乎朦胧胧的。
三年前毕业在上海工作,得益于江浙沪包邮的优势地理位置,回家变得很是方便。前两年,可能为了弥补大学四年在外鲜少的回家机会,我每个月回家,逢三天假期的清明节劳动节端午节中秋节一定回家,近年来,玩心越来越大,节假日似乎不打算回家了,每次节假日前,妈妈在电话里每次以为我马上要回家的惯性常识在知道我不回家的时候言语之间充满了失落。但是我仍然会保持每两个月回家一次的传统,不在节假日回家,会挑一个节假日后的周末趁着周五工作闲下午晚上就回家,或者加休一天年假。每次提前告诉爸爸妈妈我这周末回家,妈妈的反应很积极,爸爸的第一反应就是“你回家干嘛”。听起来很不是滋味,我后来问妈妈,爸爸这话什么意思,是不一喜欢我回家的意思么。妈妈说,你爸爸就那样,等到你们很久不回家了,他又该嘀咕这孩子这么久不回家,家都不要了么。
坐在离开上海的大巴上,与上海的灯红酒绿渐行渐远,有时候都会激动地睡不着觉。但是回到家,洗澡的时候,通常是洗手台上一个牙杯里好几把牙刷,认不出哪把是我的。到了最近,我就带着我准备的旅行洗漱套装,如同我外出出差游玩一样。
在上海,是借房子住的,是我从小向往的套房。相比较于楼房,我更喜欢住套房,小时候向往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住套房的话,爸爸妈妈让我跑腿去楼下拿个水壶放个东西的时候不用跑那么远了,爸爸妈妈不在家的时候,也不用对着又空又黑的大房子自己吓自己了。
工作后三年多换了五个出租房,有人都笑称我这经历可以转做房地产租赁了。几乎每半年换一次,但是我对新的房子适应地很快,甚至很自觉的称之为“家”。下班的时候,和同事说“我回家了”指的是回在上海租借的房子,和他们说“我今天要赶末班车回家”才是那个真正的和父母一起住的家。甚至从老家回了上海之后,微信里面和爸爸报平安的时候也会不自觉的用“我到家了”。而爸爸的问句一直都是“回到宿舍了吗”,对我在外的出租房用的是“宿舍”。
我也不爱称有爸妈在的家为“老家”,因为内心觉得那是我唯一的家,没必要用一个总给人过了时的感觉的形容词“老”限制我那唯一的家。
即使在搬到新家之后,又在外辗转多年,夜深人静的梦里面,梦到回家,一直都是我出生的,我蹒跚学步的,我被爸爸揍过的那个住了15年的家。
聊起梦里的回家,妈妈也说,她梦到的家是嫁人前和她的父母姐妹住的那个家,尽管她嫁给我爸之后在这边的家住的比父母家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