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溪沙·细雨斜风作晓寒
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
入淮清洛渐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盏,蓼茸蒿笋试春盘。
人间有味是清欢。
春季正是吃笋的季节,东坡先生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清明前后,一场春雨,竹笋破土而出,南国集市多是刚采掘回来的新鲜竹笋,堆成小山状,有的还带着未干透的黄泥。
笋有很多种,按采收季节来,立春后有春笋,立秋采冬笋,而夏秋时节多鞭笋,春笋鲜美,冬笋昂贵。若按竹子品种来,有雷竹笋、麻竹笋、苦竹笋、方竹笋。方竹,为井冈山独有的一种竹子,碧绿如墨,拇指粗细,这种竹子,看似浑圆,然用手触摸却有四方独特弧线。同时,据闻西双版纳还有一种甜竹笋,清脆甘甜,可生吃,也可与鸡肉炖吃,当地人称为“甜笋”。
采挖竹笋讲究时节与技巧,初期和后期的春笋,因成竹可能性小,可全部采挖。中期,则应选留大部分养育成林。而采挖冬笋,则有一套祖辈流传下来的口诀,“先看毛竹竹叶偏向那边后挖鞭,碰到芽头尖,嫩鞭追后老鞭向前牵”、“老鞭开叉追新鞭,追到十八步边”、“找不到鞭,春笋洞边”、“开枝低,竹枝粗,双开叉竹笋多”、“开枝低,竹枝粗,双开叉竹笋多”。
新采回的竹笋,笋肉被层层叠叠的笋壳包裹着,竖剖笋壳至笋肉深处,自下而上可完整去除笋壳。然而我打儿时起喜欢一层一层剥笋壳,看着剥下的笋壳堆叠着,如一大朵一大朵打着卷儿的刨花。
笋肉,质地单纯,本身没什么味道,用而为菜,取其“鲜”。然,笋单独烹调味道并不大好,与肉同炒,则肉不腻而笋鲜美,相得益彰。新鲜竹笋,做法有很多种,烹前,应先在滚水中焯过,以去涩。烹笋,必下重油,选清明前后的嫩春笋,下重油重糖烹调,为南国名菜“油焖春笋”。与咸肉、千张、葱结同烹,则为南国另一道名菜“腌笃鲜”。
老家有用春笋祭祖的习俗,春笋上市旺季之时,正值清明节,清明扫墓,需携带一头胖胖的春笋同去,与香烛、纸钱一道用篮子提着,到得墓前,竹笋端端正正摆好,香烛纸钱点上,鞭炮过后,祭祖就算完成了。用笋祭祖的习俗,不知是否为老家独有,其中缘由,想来或是春笋过于鲜美,春日祭祖,自然也需要送与祖先尝尝以示敬意。扫墓结束后,春笋带回家中,切片,焯水去涩,下重油,以荤油为佳,与猪肉同烧,做法朴素,其味清香鲜美。
江南人爱吃笋,“餐餐笋烧肉,不俗亦不瘦”。江南老家,庭前院后,一般都长着几簇野竹,无人照料,年年岁岁,一派青翠。春日里,野竹丛里冒出细细长长的笋尖,老家人唤作“野竹仔”,放学归来,路过野竹丛,少不得剥开竹子,折几枝野竹仔回家。有时候折着折着,竟也能有一小把,与肉一道烧了,比起市集所售竹笋要鲜美得多。然而,大多数情况下,寻遍野竹丛,也就那么三五根,又细又小,无法成菜,只能折了耍玩。
北国人大多是不怎么吃笋这类江南风物的,看着层层叠叠的笋壳,无从下手料理,也不知该如何烹调为佳。甚至一位北国友人曾跟我讲述一件儿时旧事,那时候在学一篇关于竹的文章,来自南国的语文老师一本正经的告诫他们,以后去南国玩,晚上千万不要在竹林里解手。听到这我不解地问道:这却是为何?友人看着我忍不住笑了,继续讲述道,因为老师说竹子长太快了,逢着雨水一晚上可长好几米呢,你们去竹林解手,竹子可不是要戳你们屁股么。竹子长势确实很快,尤其春雨时节,一昼夜长一两米是真有的事,只不过这个故事听来未免有逗趣夸张的成分了,我的这位北国友人却一直深信不疑了很多年。
笋干也是一味南国家常菜肴,红白宴席,春节餐桌,少不得有一碟鸡汤煨笋干。新鲜竹笋富含水分,不耐贮藏,脱水即为干笋,干笋,扁扁的,用麻绳捆着出售,价钱比新鲜竹笋要贵上数倍不止,有的色白,有的则为棕黄色,如烟熏过一般。临近年关,家家户户都会预备数斤干笋,母亲拎着提前买好的干笋,找人切成笋丝。干笋坚韧,切笋丝的铡刀为特制的,似柴刀而有托,给切笋师傅几毛钱,不消一会功夫,干笋便切成笋丝了。长大后,切笋机器渐渐取代了铡刀,而且不用买干笋,集市上便可买到各式各样现成的笋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