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深秋,仿佛只是一个眨眼一个恍惚间,二十八岁这一年便要流逝,渐行渐远了。而我似乎一切如常,像一个规律的时钟,任由分针和秒针滴滴答答的走动,但那代表着当下时代规则的时针却是岿然不动,于是分钟和秒针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等待。就像是那害怕文章不够完美而迟迟不敢落下的笔尖,就像那看不清眼前雾霾而不敢迈动的步伐,像那担心花朵的凋敝选择了不再种花的矛盾者。然而这时光却不会怜悯大自然中的任何生存者,无论是王侯将相,亦或是贩夫走卒,当那代表着日落的钟声敲响,迎来的便是彻底的静寂,像一片被遗忘的海,浩浩荡荡,却听不见回响。
开着车行走在公路上,风柔软的像一朵棉花,近两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因素,导致了回家的频率渐渐多了起来,仿佛曾经那些年欠下的思念被一次性归还了。其实准确来说,并不是工作或是生活有了大的变化所改变的,更多的其实是心态,我俞发觉得自己在近几年顺应了某一种规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于工作看得没有曾经那样重了,依然还记得四五年前身兼数职、全年无休的那个自己,现在回过头再去看,似乎只剩释怀,仿佛只是看见了一个故人。性格的形成归结于看见过去,而心态的转变或许是源自于看见了未来。对于工作,对于生活,对于当下,也只不过是这个恢宏时代里的一粒沙。
蓝色的天空裹挟着云彩走走停停,追随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与秋风撞了个满怀。左手搭在车窗边,如同无数次梦里出现的场景,于是像在梦里那样侧过头,终于在郁郁葱葱的深青色的拼接处倾泻出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来,这一抹愈来愈绵长的金黄色田野从记忆深处越走越近了。或许是这些年在那水泥与钢筋打造的城市里呆久了,于是便忘记了季节,也忘记稻子熟了。看着窗外在稻田边忙碌着的人们,田野里奔跑的孩子,天空中盘旋着的飞鸟,于是仿佛走进了另一个世界里。那里有瓦房炊烟,有蛙叫虫鸣,有漫山遍野的脚步声与嬉戏声,有小猫露出白白胖胖的肚皮摊在柴堆里睡觉,有傍晚坐在门前拿着葵扇乘凉的老人,伴随讲着薛仁贵征东故事的苍老话语声在某一刻定格。
回到家的这些天也并不无聊,随着这些年的兴趣爱一直变换着,从最开始的看小说到打篮球,再到后来的写文字,然后又开始学着养些花花草草,似乎一切都是那样自然而然,也不需要特别的契机。于是在家里的几天时间里便也忙活了起来,挖泥、播种、浇水、施肥,一气呵成,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看着院子里的十几盆蓄势待发的种子,心里的欣喜是不可言说的。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于是搬了一把摇椅在门口处晒一晒温和的太阳,已经八岁的大黄也仰躺在一旁,懒洋洋的,如同这一刻的思绪。奶奶佝偻着腰走过来了,指着我的花盆问种的是什么?长大了能不能吃?邻居家的叔叔看着我的花盆说可以去他家门口的巷子里挖一点泥铺在上面,那里的泥是最肥的,大黄眯着眼看着我们聊天,欢快的摇了摇尾巴。
在家呆了几天后,我才知道邻居家的婆婆生病了,每天只能喝下一点点粥羹了,叔叔抛下了工作在家照顾她。于是奶奶也和我说起了村里的老人们,那些印象中陌生又熟悉的面容已经越来越少了,谁谁谁已经病了,谁谁谁在什么时候走了,每当她说出一个名字的时候,我只能追寻着年少时的记忆走去,那时幼小的自己在村子里跑来跑去时所接触到的那一道道温和的目光,随着奶奶的诉说如同流星般一个个消散了,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其实你已经和许多人已经见完了此生最后一面了,只是当时的自己还不自知”。时间是个圆圈,花开花落,花落花开,永远会有田野上的嬉闹声,也永远会有久久凝望的沉默。
在离家工作一周后,母亲告诉我邻居家的婆婆走了,又过了几天,奶奶又因为腰痛住院了,因年纪大了不能手术,出院后已经无法下床走路了,只能去养老院让人照顾。当我走进养老院的那一刻,天气已然入冬,花草树木走在我眼前,但我却闻不到那青葱的气息,迎接而来的是岁月的味道,夕阳西下,橙黄色的光晕打在我的脸上,公园里、门廊边、榕树下,坐着一个个老人,有的坐着轮椅,有的杵着拐杖,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呆呆坐着,时而望望远处的天空,时而闭眼沉思,彼此间聊天的话语很少,似乎每个人只沉迷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或许那里有他们的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有想见却永远再也见不到的人。
在这样的时刻里,我不由也放轻了步伐,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个终极问题:人这一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但只是思考了一秒,便又释怀了。或许人生没有客观上的意义,一切的一切,只是像树,不得不被大风吹拂,只是像石头,不得不被阳光照耀。花需要接受凋零,树需要接受枯萎,不可一世的孩子终于甘于了平庸。如果真有所谓意义的话,这便是岁月赋予我们的意义了罢。
文-书海
2024.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