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与三婶,一对欢喜冤家,人说,活到老爱到老,他们是活到老吵到老。
也不知年轻时,他们怎么就王八眼钟意绿豆,目光一撞就粘上了,直到在同一个屋檐下,那目光一直还喷着火,烈烈的。
不只目光,那嘴里也时不时喷出火来,而且那火星还伴着石子,砸得彼此生痛。
从忸忸怩怩到大大咧咧,从轻言细语到雷霆万钧,所有的浪漫都被柴米油盐拽落在地,世俗无比。三叔与三婶也一样,农村的星星没有萤火虫好玩,农村的月亮在天上走,他们在庄稼地里走。农村的鸡不会唱动听的歌,只会在饥饿时跃上灶头,农村的猪不会变成绅士,只会顶着一身脏泥哼哼唧唧。
农村的夫妇经常床头吵架床尾和,今天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明天巴不得将心尖儿剜给你吃。农村的院子里经常鸡飞狗跳,人仰马翻,蹬鼻子上脸,退一步就变天。
他们的院子也一样,经常发生阵地战,拉锯战,硝烟弥漫。三叔会撸起袖子,拧头拧脸,当初真是瞎了我这灵光眼,怎么看上你这个衰婆娘,还三天五天不吃饭,踮起脚往你家跑。在你家当牛作马,还满心喜欢,真是鬼迷了心窍。三婶则双手叉腰,唾沫横飞,哟喂,就你这骷髅脸,鹭鸶颈,水蛇腰,麻杆腿,现在就是丢到河里,也不会有人多看一眼。也只有我傻里巴叽,当初吃错了药,将垃圾当作宝,好歹不分。
他们骂归骂,就是再激烈,走在院子外的人也只是摇摇头,微微一笑,人们早已司空见惯。吃完饭后,他们该干嘛干嘛,一路上嘻嘻哈哈,又像缠了胶带,挨身傍骨,勾头搭肩。
也有一次,好像是为了在哪家亲戚捉小猪,两家价格不一样,一家是三婶弟弟家。两人吵得不可开交,三叔好像真生气了,像领导一般将手一挥,一下碰到了桌上的瓦钵,当啷一声,瓦钵碎了。
领导的手僵在半空,脸红得如猪肝。三婶什么都没说,如仆人般,拿出一个葫芦瓢盛上菜,端到桌子上。三叔很快就镇定下来,抿上一口小酒,优雅地夹起菜来。
瓢里装的是花生米,是下酒的好菜,三叔夹一下,那瓢就滴溜溜转一下,非常优雅。夹了好久,嘴里都冒出烟来,一颗花生米也没夹上。三叔一手挠头,一边望着三婶那无动于衷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三婶开始还抿着嘴唇,一本正经,当那瓢还是悠悠转时,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三婶拿起瓢,往三叔碗里一下倒了许多花生米,又馋又不动脑筋,吃吧吃吧,撑着了可别怪我。
三叔眼神迷离,你也是个笨婆娘,碗柜还有几个瓦钵,你就不用,分明是故意整我。
三婶说,谁整你呀,我怕拿出来了你又手一挥,摔碎几个。其实,我瞎操心什么呢,破了就买新的呗,你有的是钱,实在不行,就上一满桌子葫芦瓢,转着好看呢。
此后,经常有人在吃饭时来他家串门,看桌子上是用什么盛菜。也有人说,用瓢盛着的花生米,下酒别有一番风味。
那时,村里经常有义务劳动,这儿修修路,那儿补补堤,一个组的人聚在一起,男男女女,总免不了打闹一番。三婶是个人来疯,逢上有集体活动,经常窜掇一些妇女荡男人的豆腐。就是几个妇女扳头的扳头,拉脚的拉脚,将男人抬在半空,悠来荡去,还有人将男人的裤子扒下或上衣掀起,不停地在肚皮那儿呵着痒,叫作点浆。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也为单调的劳动增添许多乐趣。常在河边走,自然会湿脚。一次,几个男人逮着机会,也将三婶当作豆腐,荡起来了,而且,那浆点得很重很多,几乎将周身都点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