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花事(第三十一章~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一章:漫天繁星兰草之征

迷谷在前厅百无聊赖地坐着,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饭菜,心中甚是惋惜:“本来还以为可以一饱口福,现在看来……哎……”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眼角余光瞄到两抹款款而来的身影,迷谷一愣,立刻站了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迷谷还以为,帝君和小殿下不会出来了呢。”

闻言,凤九的脸更是红得一塌糊涂,倘若不是迷谷,按着方才天雷勾动地火的情形,怕是就真成了他所说的这样了。

东华先是搛了不少菜到她的碗里:“我原以为,你回到青丘,不会有什么事。可是几日不见,你竟清减得如此厉害?”他对此很是不满,方才搂着她,便已能察觉到异样,再加上,手感……变得很不同。

“有吗?”凤九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这几日照镜子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啊。

“帝君是怎么看出来的?”迷谷一脸钦佩地看向东华。虽说他家小殿下这些时日,都茶饭不思,可在外表上却是半点看不出来。

东华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我摸过了。”

“咳……咳……”岔气的当口,几粒米不上不下,恰好卡在了喉咙里。凤九拍了拍胸口,漂亮的脸蛋红似朝阳,也不知是呛的,还是羞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东华把茶杯递给她,另一手轻拍着她的背。

凤九羞恼地横了他一眼。也不想想谁才是始作俑者!

迷谷暗自庆幸,还好他没在吃什么或者喝什么,要不然,现下就是两个人在咳嗽了。

东华仿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摇了摇头,若有其事的来了一句:“手感不太好,九儿,你最近都没吃饭吗?”

“咳咳咳……”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需要他这样害她?

“怎么又呛着了?”虽说是问句,却满满的调侃意味,东华眼底含笑。

凤九则是控诉地瞪着他,希望能唤出他的罪恶感。然而这男人根本就没有这个。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多余,迷谷决定代凤九解释这个问题,也顺便埋怨一下:“帝君有所不知,小殿下岂止是不吃饭,就连枇杷都没怎么吃过。”

“枇杷?”东华想起来,是曾在书房见过一筐的枇杷。只是什么叫做连枇杷都没怎么吃过?“你们常以枇杷代餐的吗?”东华觉得不解。

“是啊,炊事向来是有小殿下负责的。小殿下不想做饭又或者是不在的时候,我和姑姑的三餐就是吃枇杷,直到太子殿下来了青丘,我们才再吃上饭。”迷谷解释道。

“白浅不善厨艺?”原来夜华能呆在青丘这么久,就是因为会做饭啊。东华失笑。

“说不善那是好听了,那根本就是灾难。”迷谷抖了抖,深藏心中的恐惧被勾起了。

“咦,那前几日,你送来的饭菜是谁做的?”虽然没怎么动,但是看着还不错。

“就是我啊。”迷谷回答。

凤九惊呼:“你做的?你何时学了厨艺?”她还以为这狐狸洞请了个厨娘。

“就在小殿下去凡间的那阵子,我跟着太子殿下学了一些。”

“我听说,姑姑曾嚷着要让夜华开班授课,还广贴告示给他寻弟子。怎么会是你来学?没有人报名吗?”不可能啊!就凭夜华九重天太子这个身份,对他好奇的人就该趋之若鹜、纷至沓来了吧。

“来的大多是女子。”东华猜测。

“没错,弟子没找到,反倒招来了许多桃花,而且大多都不是青丘的。”迷谷撇了撇嘴:“自然都被姑姑给赶出去了。”

“那就没有男的吗?”男的应该就没问题了吧,凤九这样想着。

“有是有,只是太子殿下不愿意教。”迷谷说道。

“他愿意收女弟子,却不能接受男弟子?这是什么道理?”凤九不太能明白。

“迷谷也不明白,反正莫名其妙地就变成我跟着太子殿下学做饭了。”

“他一开始就没想收弟子。”东华为困惑的二人指点迷津:“若是他教了别人,那他要以什么理由继续留在此处?”

凤九明白了:“哦!女子会因为心怀不轨被姑姑赶走,而男子,大多是对姑姑有别的心思的,太子殿下自然也不会将近水楼台的机会让与别人。所以,姑姑的打算注定是会泡汤的。”

东华赞许地看着她:“没错。”

用了晚膳,二人便在外头散步,凉风习习,也是十分惬意。夜幕下的青丘,因为庆典的缘故,处处闪耀着灯火,从山上望下去,也是一道奇异的风景。

随着夜色的深浓,越来越多的星子出现在空中。于是,二人便顺理成章地坐在草地上,开始看星星了。

“在草地上,望着漫天繁星,不论什么烦恼,都能一扫而空。”凤九深吸一口气,嘴角微微上扬,恬静又绝美:“你呢?”

东华笑着看她,比起星空,他更喜欢她观星的模样,令人目眩神迷:“每每观星,看的都是星象背后的征兆。”对他而言,星空就像是一道谜题,而观星则是解谜的过程。

“那岂不是,越看越烦恼了吗?”凤九皱起眉头。她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啦,但是这样带着目的看星星,是不是太累了?在她看来,美丽的事物就该轻轻松松地观赏。

东华很淡然:“吉凶祸福,世间常理。”

凤九靠着他,有些心疼:“说实话,我舍不得。我知道你心系天下,可是你也该多眷顾一下你自己。世间万物渺小如斯,所以我们要更珍惜那些值得惦念的。”凤九故意将他的话给改了。

“好。”他誓言以命护苍生,不惜亲手毁去自己在三生石上的名字,曾以为爱而不得便是这段感情的归属。所幸她的执着还有上苍垂怜,让二人姻缘得以圆满。“九儿,推己及人,你也该好好吃饭,我实在不喜欢抱着骨瘦如柴的你。”

“还没有到骨瘦如柴的地步吧。”凤九嘟囔着:“也不过是少吃了几顿饭。凡间的话本子里,最受追捧的,不都是弱柳扶风、身轻如燕的美人儿吗?”虽然她也搞不懂,为什么戏文里的才子都喜欢病怏怏的佳人。

“我的九儿已是极美,不需学旁人那些。你就是多吃几十顿饭,我也抱得动你。”

“几十顿?猪都没吃这么多。你这样是虐待狐狸!”凤九起了玩笑的心思。

虐待?东华挑了挑眉:“哦?是谁先虐待自己的?我不过是礼尚往来。”

凤九抱着他的手臂,撒娇:“人家是想你嘛!”

“那就吃完饭再想。”明明是荒唐之语,东华却说得一本正经。

闻言,凤九呵呵笑了:“哪有这样的?”他当想念是例行公事吗?还能说什么时候想,就什么时候想的吗?“而且,我多想你一点不好吗?”

东华略微沉吟:“那好,我允许你在用膳的时候,再多想我一些。”

凤九失笑:“你是饭吗?什么叫用膳的时候才能想你多一些?”

“那也不错,凡间有句话,民以食为天。”东华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为人妇者,自都以夫为天。原来,这意思是把丈夫想成是吃的食物啊?”

“我倒觉得,你说的这句,夫妻关系显得太过冷硬,并不适合你我。”他可不希望自家娘子对他唯唯诺诺的,他娶的是妻子,又不是找了个下属。

凤九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涌过一道暖流。他不愿以世俗教条约束于她,何尝不是对她的珍惜?

“九儿,为夫还是觉得,你软一点比较好。”东华感叹。

“软一点?”凤九一懵,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东华点点头,补充一句:“恩,那样触感才好。”

意会之后,凤九脸色转红,又羞又气:“讨厌!不与你说了!”

凤九想要起身,却被东华一拉,不稳地跌在了他身上。东华看着她,目光深浓:“哦?真的有很讨厌吗?”

被他这么一瞧,凤九的气势就弱了半截,连口风也改了:“也……还好啦。”凤九懊恼地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你这样不公平!”他这样看她,她的脑袋就立马变成一团浆糊了。哪还能生他什么气?

低沉的笑声自喉间溢出,东华拉下覆在眼睛上的手,揽着她,在草地上翻了个身,与此同时,吻去了她愈渐微弱的抗议声。

是谁说,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的?群星璀璨的夜幕下,绿意茵茵的青草地上,分明是夫妻俩你侬我侬的好时景!

良久之后,凤九酡红着脸,好似染上几分醉意,她轻声道:“我们回去吧,你明早还得回九重天议事。”

东华站起身,凤九伸出手,原本是想着他会拉她起来,没曾想他直接俯下了身子,将她抱了起来,害她有点迷茫。

东华看向她漾着迷惘的眼眸,解释得理所当然:“太久没抱你走了,甚是怀念。”

一双藕臂自然地圈着他的颈项,螓首轻靠在宽阔的肩,凤九抿着嘴笑了,甜甜笑意如春花初绽。

夜深人静,向来仅一人酣睡的石床上,此时正交叠着一双人。层层衣衫,纷散在女子的身下,映得女子肤白胜雪,形成一幅绝美的光景。

凤九眼眸氤氲着一层雾气,呼吸已是不稳,仅凭着残存的一丝理智,她无力地推抵着他不着一物的胸膛:“你明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掌在她的背上旖旎地游移着,注视的目光十足火热:“我没忘记,九儿。”

“那……”凤九被挑逗得气喘吁吁,神魂仿佛都已远去。

“不会耽误的。”东华抓住她的手,压制在两侧,强健的身躯覆上了软玉温香。

本应寂静的石洞里,回荡着男人与女人的吟语喘息,久久不停。

凤九扒着碗里的白饭,回想起昨夜,痴痴地笑了。

看着不知是第几次傻笑的凤九,迷谷很是感慨:“东华帝君果真是比任何的灵丹妙药都要有用啊!只是小殿下的相思是好了,却又患上了痴傻的毛病,这可如何是好?”

青丘庆典的最后一日,青丘掌权者与众仙齐聚欢庆。也便是现任的青丘五帝,再加上狐帝白止。白浅仍然在四海八荒四处游荡,既已将女君之位传给了凤九,自然是落得一身轻松。

白止辈位最高,坐在最高处。青丘五荒五帝则分列其座下,亦处于高台之上。高台正中,几名仙人正汇报着去年的成果。在他们的身后,则有歌女抚琴吟唱,丝竹声悦耳,歌声亦有如出谷黄鹂。

待这些汇报的流程都走完,白家人在青丘子民列出的道上走上一走,这一个月的庆典也便宣告尾声。

凤九走在最后,虽然五帝平起平坐,但是在辈位上,她还是最小的,总不能让她走在她爹或者是诸位叔伯的前头吧,那真是要闹笑话的。

此时,人群中冲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披头散发,口中胡言乱语着什么,看模样甚是疯癫。

感受到背后起了骚乱,凤九忙回过身。只见那妇人还有些道行,修为普通的仙还应付不了,好几个法力不济的小仙更是被她打得飞出几丈远。

“西荒魔族?”看见了那女人额上的魔印,白止眉头微皱。像是不解为何这魔界之人会出现在青丘,而且还是这般神志不清的模样。

凤九走向那名头发散乱的老妪,想要施法,却发现自己聚不起周身的仙气。怎么会这样?她心中疑窦,停住了脚步。

那女子注意到了凤九,也向她走近,眼看这妇人的法术直冲着呆愣的凤九而来,白奕衣袖一扬,便在凤九的身边设下了一层仙障。

凤九摇了摇脑袋,回过了神。她再次施法,却是毫无阻碍。原来方才是错觉,凤九如此想着。她看向已近在咫尺的魔族女子,口中念诀的同时,右手二指并拢,汇聚起耀眼金光,直点向老妪额间的黑印,原本还不断涌出的暗沉魔气,便在顷刻间消失殆尽了。




第三十二章:女君微恙太晨有喜

过了一会儿,魔族的老人家眼神逐渐清明,也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神志。意会到是凤九救了她之后,她立刻向道谢:“多谢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放肆!你面前这位,可是我们青丘的东荒女君。”一个小仙呵斥着老妇的无礼。

凤九微笑着摆摆手:“无妨。”她看向老妪:“婆婆,你方才……是怎么了?看婆婆在魔族之中的修为颇高,怎会突然失去常性,狂性大发?”她看了一眼老妪额上的黑印,想起了朝会之时所听到的那番关于魔族的话。

“原来是青丘女君,老朽失敬了。既然女君知道老朽是魔界中人,又救了我一命,我也就直言不讳了。老朽是在试药的时候,不小心走火入魔,才会如此失态。在此,谢过女君的救命之恩。”说着,那老人就要跪下来。

凤九连忙将她扶起:“应该的,你既来了我青丘境内,那就是贵客。我身为东荒女君,自然不能让我的客人出什么好歹。”

随后,凤九不放心老妪独自离去,便吩咐迷谷送一送她。看着远去的苍老背影,凤九若有所思。试药?看来这魔族真的是在炼制什么奇药了,难道真如东华所说的,魔界掌权一族患了什么罕见的病症?忽的,一阵晕眩感袭来,凤九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小九,你怎么了?”临江有些担忧,快步上前扶住她:“还有方才,若不是有你爹出手,你就被那个老人家打伤了!”

凤九笑了笑,想让她安心:“没事。就是有一瞬间,以为自己仙法尽失了。”

“仙法尽失?”清浔觉得不对劲,看她方才的样子,并不像是错觉所致。若说仙法不稳,这放在刚修成仙身的又或者是下仙身上,还情有可原。可凤九已经是上仙,而且修为比起寻常上仙更甚,照理说,是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的。

白止的神情很微妙,却不是因为凤九的那一番话,而是她方才的法术:“小九,你方才所施的仙术,其中的七分佛法是怎么一回事?”虽然他对东华帝君的佛学造诣有所耳闻,但……这不可能啊!他孙女方才的那一指,起码有万年佛法修为,可她和东华相识还不过千年。

“这个……一会儿再说吧。我们快些走完,莫要让青丘子民们等急了。”凤九看了眼青丘百姓站出的那条长长的道,如此建议着。

回到狐狸洞,凤九便说了她在西方梵境的奇遇。

“原来你在西方释尊的座下修行了万余年,莫怪你的佛法如此之盛。”白止点点头。

“这么说,你和帝君的缘分还真是深啊……”清浔感慨道。

“之后,我便跟着东华一道离开了梵境,然后就一直陪着他。只不过,这段记忆像是被什么给抹去了。还是九重天成亲那一日,我们下了凡间,才接连回想起来的。”凤九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想来她那向来迷糊的师弟,一定是被她之前的失忆弄得一头雾水。

“天意吧。你们若一开始就有了那段记忆,那便打乱了命定之数。”临江说道。

白止抚掌叫道:“我想起来了!我和折颜、墨渊喝酒的时候就曾提起过。那还是在征战的时候,某一日,东华突然问了一句这世间有没有八尾赤狐。把我们三人搞得莫名其妙。”他看向凤九,不可置信的样子:“你怎么敢自断一尾?吓得我酒都醒了。”

凤九心虚地低下头:“我也是无计可施,而且折颜也已经帮我治好了。”事后再回想此事,她仍然不会有所后悔,只是觉得对生她养她的父母不起。

“你们也真是,怎么都没人告诉我?”白止不满地环顾洞中所有人。关乎宝贝孙女性命的事情,他竟然还是从折颜和墨渊那里知道的!这件事还能再离谱一点吗?

“明明是你自己不关心小九,倒还有理了?”清浔瞪了白止,像是动了怒。

凤九急忙打圆场:“那都是前尘往事了,就不要再提了吧。”

“你仙法不稳又是怎么回事?”白奕沉声问。

“也许,是我粗心大意,记错了仙诀吧。”凤九随意猜测着:“我方才,不还用了仙术的嘛。想来我这仙法没什么不稳。”

翌日,九重天,南天门。

白家人缓缓走上南天门前方的层层台阶,天庭众仙在南天门的平地上抱拳躬身:“恭迎诸位上神、恭迎帝后。”

在两列队伍的尽头,站着东华帝君,此时的他是朝会时的打扮,一袭白衣清如月华,平日里披散的雪发用白玉金冠简单的束起,腰间挂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狐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英姿飒爽,气势凌人。

凤九一眼就看到了他,喜笑颜开,欢快地向他跑了过去。

“这丫头……”白真摇摇头,笑骂。其余白家人也都是笑意盎然。

“九儿。”东华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娇妻,眼底满是醉人的柔情。

“我回来啦!”凤九高兴极了,小脑袋还在白衣上蹭了蹭。

“嗯。”东华拥着她,向缓缓走来的白止等人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南天门处的神仙都已走得差不多了,凤九依然没有撒手的打算,东华的声音略显无奈:“九儿,走了。”

凤九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他,改成了握他的手。

东华一愣,从南天门走到凌霄殿外,这一路上,神情都是高深莫测。

“你怎么了?”凤九看着他,对他的异样迷惑不解,她很少看见他如此凝重。

男人的眼底有着极力压抑的激动:“九儿,你……”

“啊!他们都已经进去了。”凤九看了一眼大殿,现下就他们二人没有就位了:“我们快进去吧,别误了朝会的时辰。”

凤九松开手,快步走向大殿的东面,和白止等人立在一处。东华则是恢复了以往平静无波的神色,他缓步走上台阶,在天君的位置上落了座。

接下来,这朝会便开始了。

东华方对南海水患一事作出处理,门外便有天将匆匆来报。

“禀帝君,翼界暴民动乱,挟持了前任翼君的遗孤,以胁迫现任翼君自尽,称此举可迎擎苍回转大紫明宫。”

此言一出,众仙哗然。太子夜华与擎苍同归于尽的惨烈事迹,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怎么如今,翼界又因为擎苍闹上了?

“他们此刻在何处?”东华镇静地问。

那天将迟疑地看了一眼凤九,回禀道;“青丘东荒。”

“岂有此理!本君怎可袖手旁观?”说着,凤九就要往外头走。这胭脂与她私交甚笃,现下有难,她怎能坐视不理?更何况,这东荒一隅本就是她的辖地。都欺负到家门口来了,要是再不出手,岂不显得她这青丘女君窝囊透顶?

这时候,东华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慢着,东荒女君身体不适,不宜远行。”

凤九停住步伐,她在转过身的同时,稍微回想了一下,她这一阵子也就嗜睡了一些、贪吃了一点,其他并无大碍。于是,她困惑地摇头:“没有啊。”

白衣华发的男人语气异常坚定:“你有。”

凤九呆住,见他如此肯定,心里也开始有了怀疑,莫非她真得了什么怪病?只见她扯出一抹明媚的笑,虚心求教:“还请帝君明言。”

“你怀孕了。”短短四个字恍若平地一声惊雷!

众仙家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本就肃穆庄严的朝堂之上,此时更是鸦雀无声。

她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我怀孕了啊。”凤九正轻描淡写地重复着,待明白此话含义之后,神情一懵,只见她傻傻地指着自己:“我……怀孕了?”

“嗯。”东华神色愉悦。

闻言,白家人也是面露喜色。白真拍了拍凤九:“恭喜你了啊,小狐狸。”

惊愕的诸位仙家也快速做出反应,他们纷纷抱拳,齐声祝贺道:“贺喜帝君、贺喜女君。”

凤九愣了很久,她不知道东荒一事的后续处理最后是由白止应下,也不知道东华还命人去请昆仑虚的墨渊出山处理此事。因为等她回神的时候,凌霄殿里又只剩了她和东华二人而已。

她看着东华,只觉得神思恍然:“我……真的有了吗?”

“没错。”东华轻轻拥住她:“方才无意间摸到你的腕脉,确实是喜脉。”

“我们……要做爹娘了吗?”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惊愕的阶段一过,她的心中开始浮现出奇异的喜悦之感,有期待,也有不安。

“嗯。”东华定定地看着她,嘴边挂着一抹迷人的笑:“九儿,我们快做爹娘了。”

这孩子会像谁呢?准娘亲不禁浮想联翩起来。突然,凤九又想起了胭脂被威胁自尽的事,她紧张地抓着东华的素色衣袖:“那胭脂那里要怎么办?”

“放心,你爷爷和墨渊能处理好的。”东华一边柔声安抚,一边揽着她往外走。

“九尾狐在怀孕期间,会法力尽失。所以这段期间,东荒之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会有你爹他们暂为处置。”

“哦。”原来那一日的仙法暂失,并不是错觉,而是因为她怀孕了。

从这一日开始,不论是太晨宫议事还是凌霄殿朝会,只要一结束,这主位上的东华帝君总会“咻”的一下,就没了人影。没办法,毕竟帝后怀孕了嘛,这妻子身怀六甲,这为人丈夫的,时刻陪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过了两日,墨渊来了一十三日太晨宫,是为了胭脂受胁一事。

“帝君,帝后。”墨渊抱拳,简单地问候,随后落座在西侧最前头的椅子上。

“墨渊上神,应儿救回来了吗?”这几日,凤九心中一直都牵挂着此事的进展。

“翼族的小公主此刻已经回到了翼君的身边。那些乱党也均被清剿。”墨渊不紧不慢地回答。

闻言,凤九安了心:“那就好,那就好。”

“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擎苍养子为蛊一事会走漏风声?”东华问道。

“是翼界巫医的家人将此事放出去的,玄女颠倒黑白,害巫医枉送性命,其家人将此事归咎于翼族皇室,此举实为复仇,擎苍回转之说只是个幌子。”

“那为什么偏偏是在我东荒?”凤九还是不懂。

墨渊眼光一闪:“因为魔族的炼药长老正在东荒,就住在十里桃林附近。这些时日以来,她自四海八荒搜刮了各种旷世奇药,那些乱党就牵强附会,说她有能让擎苍回转的奇药,只是擎苍经过若水一役,元神之力大减,这才不能凝聚起来。”

凤九眸中了然:“如此一来,只要杀了被用作蛊的胭脂,擎苍功力大增,便能回转大紫明宫。”

“这些人也真是动足了脑筋。”东华微哂。

看墨渊似乎有话要与东华说,凤九便找了个理由出去了:“你们慢慢聊,我去沏茶。”

“那魔族的炼药长老,选在东荒定居下来,让我觉得不解。”墨渊神色略有困惑。

“怎么,牵涉到魔族,你就格外上心了?”东华看着他,大有调侃之意。

“或许……”墨渊没有否认,眉宇间染上困惑:“在与那名炼药之人交谈之时,仅仅是站在那里,我就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东华劝道:“九儿之前还担心,你对白浅的师徒情分不纯。人与人不同,你还是该分清楚。”

“说到相似。十七不过是神魂有几分相近,若是论及性子,便是另有其人。”墨渊微笑,看了一眼正端着茶盘,缓缓走来的红衣女子。

东华目光一厉,周身辐射出森寒的气息,瞬时就连议事厅的温度都骤然降了下来。

墨渊微笑,想起已经很久没看到曾经的天地共主的面貌了,今日收获颇丰,他起身离开。

“哎?墨渊上神不喝杯茶再走吗?”凤九和他打了个照面,想要挽留。

“不必,帝后费心了。”

凤九将茶盘放在东华边上的小方桌上:“墨渊上神是怎么了?”她怎么觉得,方才这里的气氛怪怪的,他们吵架了吗?

“九儿,不必理那个心怀鬼胎的人。”东华神色不悦。

“心怀鬼胎?”凤九仔细琢磨,这鬼胎莫不是指……“他该不会是看上应儿了吧?”可是应儿才多大呀?而且,他喜欢的人,不是那个已经魂飞魄散的魔界始祖吗?

东华轻笑,折服于妻子的奇思妙想:“不是,比这还要再严重。”他眼睛一眯,模样甚是危险,好一个墨渊,竟敢当着他的面觊觎他的妻子!

“还要严重?”凤九神情呆滞,百思不得其解。

“不用管他。”东华拿起茶杯,一口饮尽。

此仇不报非君子。



第三十三章:两厢情愿一见钟情

兴许是孩子很乖,应许是凤九运气好,怀孕诸月以来,并没什么厉害的害喜症状,像是常说的呕吐、食欲不振,,以至于她都察觉不到这孩子正在腹中悄悄成长,非但如此,她食欲还好得很,除此之外要说有什么,大概就是嗜睡。

一日,下了朝会的东华回到太晨宫,闲来无事的连宋和成玉仿佛说好似的,一前一后地来了。于是,东华和连宋按着惯例在外头下棋。在一旁,则是坐着凤九、成玉,她们对棋局一窍不通,一边晒太阳,一边嗑瓜子闲聊。

聊了一阵南海水君的露水姻缘,看着她略有起伏的腹部,成玉感慨起来:“你来九重天的那日,我就与你说过。进入太晨宫的方法有三个,如今,这三点你可是样样都占了。”


 

——————————————昔日谈话——————————————

女扮男装的成玉敲着扇柄,开始给这位不知世事的小殿下细细分析:“以帝君在天宫的地位,他什么都不缺,那小殿下又想如何报恩呢?”

“我想,日夜陪在帝君身旁。总有一天,他会有需要我的地方,然后我就可以顺水推舟的,把这恩给报了。”

“嗯。有道理。”成玉赞同地点头:“不过,想要名正言顺地出入太晨宫,只有三种方法。”

“哪三种?”

“第一种,你要是这天宫位高权重之人,然而小殿下你不是。”成玉看了凤九一眼,显然此法并不适用,接着,她继续说:“第二种,嫁入太晨宫。”

凤九一惊,话都说不清楚:“这,这……嫁,嫁进去,我是不是……”

见凤九嗫嚅之间,娇态毕露,成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怎么着,小殿下,你还真想这么做?”

“没没没!我绝对没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凤九急忙澄清,却遭成玉打断。

成玉是个过来人,对这男女感情深有了解,见凤九这般模样,便明白她已是对那东华帝君动了心思:“别解释,女人的心思,我最懂。不过,就是要嫁,现在也言之过早。所以呀,就只剩下第三种了,也就是最适合小殿下的,只是要委屈你一些。”

“是什么呀?”凤九好奇地问,有些忐忑。

成玉看着她,字字清晰地说道:“做婢女。”

“婢女?”凤九困惑地重复,是像昔日的少辛,在狐狸洞侍奉姑姑那样吗?

——————————————昔日谈话——————————————


凤九看一眼正落棋子的东华,轻轻笑了:“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都看透彻之事,我却是懵懵懂懂。连宋说的没错,我是借报恩之名,行近水楼台之实。”

东华似有所觉,微笑。连宋只觉得这笑碍眼极了。

此时,司命也来了,他把星象之事报给东华之后,也在一旁落座,于是乎,这八卦小组便凑了齐:“聊什么呢?”

“哦,说到我心怀不轨,入太晨宫的事迹。”凤九笑着说。

“心怀不轨这词用的不好。”成玉不满这个评价:“明明是女儿家的痴心一片。”

“那些被丢下界的仙娥,又有哪一个不是痴心一片?”

“不一样。那些都是一厢情愿,自然没有好结果。”成玉有理有据地辩解着。

“嗯。”司命点点头,表示赞同此见解。

“会吗?”她刚进入太晨宫的时候,和东华也不至于两厢情愿的地步啊。

“你当着天君还有织越公主的面,向帝君告了白,坦承自己别有用心。若是按着惯例,你也应该被赶回青丘的,然而,并没有。”成玉颇有条理地分析,由于说的是事实,也没特意放低声音,反正啊,那两个正在下棋的人,本身也是有点心不在焉的。

“你怎么会知道此事?”凤九惊愕极了,在场的只有她、东华、天君还有织越了,成玉没理由会知道啊。

成玉用折扇指了指耳朵:“隔墙有耳咯。你也真是有勇气,若是只有你与帝君二人也便罢了,可偏偏,还有两个不相干的人在。”她也是佩服得不得了。

“哎呀,我那是没注意到。”凤九脸一热,当东华侧转过身的时候,一瞧见他身后的人,她当下就措手无策了,接着几乎是落荒而逃。东华也是坏透了,也不稍微提醒一下,就由着她说了这么一大堆。

成玉执着纸扇,敲了敲石桌,取笑着凤九:“瞧瞧!咱们凤九娘娘的眼中果真只有帝君啊。天君和织越公主,那么大的两个人,你竟然会看不到?”

凤九羞窘,没有再辩解。此事确实离谱,她早该注意到还有旁人的,可谁教她满心牵挂在东华身上,以至于对别人都“视而不见”了。

“说句实话,你这婢女做得实在差劲。帝君将你留在身边,着实是雅量。”司命对此深有体会,往日只要是任何人在东华帝君的面前,哪怕是犯了一丁点的错,就得惶惶不可终日。哪像凤九,一直在犯错,却从未领过东华一句冷言冷语的?

“真的有很差劲吗?”凤九努力回想,她那时候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只是不知为何,还是频频出错,她那时也觉得苦恼极了。

“确实差劲。”东华低声道,一枚莹润的白玉棋子稳稳落在鳯位。

“帝君这一步,走得妙啊!”连宋调侃着,一语双关。

“所以呀,这足以证明,你与那些一厢情愿的女人,完全不同。”成玉下了结论:“尤其啊,是那些明明是一厢情愿,还妄图出阴招的。”

“织越也就是娇蛮一些,心性是不坏的。你这话是在指谁?”凤九问道。

“这可多了,像是前任翼君之后玄女、瑶光上神、素锦、缪清……”

“缪清?东海水君之妹,那个东海公主吗?”凤九问道。

“就是她,怎么,你也认识?”成玉问。

“原本是不认识的。还不是我姑姑应了少辛的请求,承诺为元贞化去凡间劫数,被夜华封了全身法力。她不会水,被这个缪清推到河里,险些淹死。”

“哦?还有这么一件事?”成玉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个:“司命,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那时场面太乱,我光是为了把控发展方向,就已经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这个?”司命想起那时候,也是心有余悸。他一边要应付东华闭关前的安排,一边还要应付凤九、白浅和夜华,不能在他们面前泄露了口风,怎一个“累”字了得?

“咦,莫非这个缪清还干过什么别的荒唐事?”凤九听出了成玉的话外之音。

司命娓娓道来:“这缪清公主,曾在东荒俊疾山救过小天孙。之后便仗着这层恩情,要求上九重天,在洗梧宫做个端茶奉水的仙娥。”

“哦?又是仙娥?”这缪清的思路倒是和她一样,凤九失笑。这桥段真是似曾相识。

“那时候,素锦是太子侧妃,她极为赏识这个东海公主,经常为她出谋划策。”

“这素锦不是对夜华有意吗?怎么会……”凤九想起,当初在一揽芳华,素素就受尽她的欺凌。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成玉点出。

“她是想利用缪清来除去我姑姑这个情敌。”这素锦的谋略若是用在正处,想来,也就不会落得那么凄凉的下场了。凤九暗叹一声,十分感慨。

“白浅上神来九重天那一日,缪清受素锦蛊惑,在太子的饮食里下了催情粉。白浅上神一句话,太子便二话不说,将这东海公主赶出天宫了。”

凤九忍不住惊呼,该说她是因爱情而盲目呢,还是愚不可及呢?倘若这缪清真侥幸有了一儿半女的,夜华难道就会对她刮目相看了吗?日后的望穿秋水、深宫寂寞,她这算得上是……如愿了吗?

“前一阵子,北海水君携家眷去东海做客,北海大皇子对这东海公主一见倾心。”司命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成玉和凤九都震惊了。

“据说,两家都没有异议,已经在筹备提亲的事宜了。”

“若二人情投意合,那也是美事一件。元贞这孩子不错,只可惜……”凤九惋惜地摇头,由于其母少辛是巴蛇一族,以至于子孙虽多,寿命却也不长。

成玉想起一桩怪事:“说起来,北海的正宫娘娘不是连连传出喜讯吗?怎么自生了三公主后,这些年都没动静了?”

凤九笑出声,想起白浅曾和她说过此事。“昔日少辛害喜,吵着要吃桃子,奈何那时候并非结桃的季节,桑籍便特意跑了趟十里桃林,求折颜赐桃。折颜对他之前悔婚一事不满,想着为我姑姑出口恶气,最后虽是看在他是小辈的份赐了几只,却是避子桃。”

司命和成玉张大了嘴:“哇,折颜上神此举真是……”

凤九笑着接话:“阴损。”她姑姑当时还埋怨,折颜这么一做,她反倒觉得对少辛和桑籍二人不起了,好在少辛不久后,便找求她助一助被贬下凡的元贞,她才能不那么愧疚。

三人又聊了一阵,连宋和东华的一局棋也下完了。凤九掩着嘴,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东华一边问,一边将她抱起来,然后便往太晨宫寝殿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理会那三个人。

凤九靠在他的肩上,困顿地应了一声。这段时日,她总是觉得疲倦,纵使每日都睡上七八个时辰,也还是一样。

两个月后的某一日,凤九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神情有些疑惑:“别人都说酸儿辣女,可是我自有孕以来,食欲就好得很,完全没有偏向什么口味的迹象,真是奇怪。”

“怀孕之事,因人而异。至于那些传闻,也都不可尽信。”东华揽着她,不以为意。

凤九追问:“那你希望,这孩子是男是女?”

“都好。”他并不在乎这孩子的性别,只希望生产之时,大人小孩都能平平安安。

“我倒希望是男孩,最好长得也随你。”

“为什么?”东华不解。

“这样的话,我就能知道,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了。”凤九的小算盘打得很好。

闻言,东华低笑,真是服了她。

半晌,凤九微侧过身,仿佛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之前和司命他们聊起以前的事情,他们都说你我二人是两厢情愿,你虽是在下棋,却也没有反驳。后来我犯了困,偏偏我这几个月忘性大得很,一觉醒来之后就忘了此事,这才一直没有问你。”

对那日的事情,东华仍有印象,他温柔地问她:“你想问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说实话,凤九对此事尤为好奇。

东华轻笑,思绪飘到了与她初见的那一幕:“现在想想,应该是一见钟情。”数十万年,都未起波澜的心湖,却在那时候,泛起了小小的涟漪。

凤九抿着嘴,乐了:“真的?”

“千真万确。只不过正如你说的那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对你这小丫头不仅上了心,还动了心。”东华感叹着。

“那,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凤九追问。

低沉的声音缓缓道出三个字:“锁妖塔。”

“哦,你赶我走,不是因为我惹是生非,是担心我继续留在你身边,会发生什么不测?”虽然很久以前,她就已猜到了他的用意,可是亲耳听他承认,又是另一种心情。

“没错。”东华承认。她在九重天接二连三地受伤,他便想到是三生石的问题。他除去了名字,便不会再有姻缘,若是与她在一起,便是逆天而行,也便是一段孽缘。既是孽缘,便注定无果,二人均不得善终。

“那一日,我醒来之后,只见着了司命,也不知道你那时候伤得如何。”她回青丘的时候,可是把迷谷吓坏了,他还以为是她受了重伤。可她身上那些触目心惊的血迹,根本都是来自于他。

“没事,休息几日就痊愈了。”东华轻描淡写地说着。

“都怪我那时候法力不济,不然的话,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那他也不会受伤。

“是我疏忽大意,没能保护好你。”东华将她搂得更紧,不愿她为此自责。

“自古以来,进了锁妖塔的,都是有去无回。偏偏在几百年内,接连出了两次意外,先是少辛,再是我。你为了我,将妖王给杀了。当日父神留下此妖,便是要震慑九重天的。如今,这锁妖塔没了震塔妖,也是名存实亡。这九重天上,也少了一个惩戒之处,那要如何是好?”总不能直接把犯大错之人丢下诛仙台吧。

“贬去凡间便是了,若真有心惩戒,方式还是很多的。”东华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这锁妖塔的处置之法,本身也是凌厉了些。




第三十四章:喜获麟儿天降花霖  

孕期的女人,情绪会变得比较敏感。尤其是,他那本就多愁善感的小妻子,东华对此深有感触。

东华一下朝会,便火速回到了太晨宫,在宫门外便听着了爱妻的哭声。

“娘娘,您别再哭了。帝君只是去朝会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几个仙娥劝凤九别再哭了。

“呜呜呜,我不信。”凤九不住地抽泣着,泪水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我那可怜的孩儿,刚出生就没了爹。”

闻言,东华挑了挑眉,莫不是又以为他命不久矣了?

“帝君。”仙娥们见到东华,立即向他行礼。

“我不信,你们一定是在骗我。”大肚婆难过地呜咽着,认定东华不会出现。

东华做了个手势,示意仙娥们都退下。他将双手置在她圆润的肩上,声音有些无奈:“九儿。”

哀哀切切的哭声一顿,凤九灵活地旋过身,哭得红红的眼眸泪光盈盈。她抱住他的腰身,嚎啕大哭起来:“呜呜呜,你不是不要我了吗?”

手掌轻抚着她的背,东华柔声道:“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九儿,别胡思乱想。”

“才不是胡思乱想。我梦到了!你丢下我和孩子……我们孤儿寡母的……”凤九说得断断续续。

东华哭笑不得,:“九儿,你也说了,那是梦。”

“可是……那很真实啊。”凤九辩称着:“你还和……你还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的……”一想到这个画面,她的心就像被千刀万剐一般,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再怎么像,也终究不是真的。”东华安慰着她。

“可是,你抛弃了我和孩子!呜呜呜,就算是梦里也不行!”凤九又大声哭了起来,觉得她是这四海八荒最为悲惨的人。

既然讲理行不通,便该用怀柔政策。东华连连赔着不是:“好好好,我道歉。九儿,不哭了。”

来到一十三日太晨宫的连宋,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他竟然看到东华帝君在哄孩子?好吧,说是孩子也不贴切,毕竟凤九也是即为人母的人。可是能让这所有人都要忌惮三分的帝君好声好气地道歉,这帝后娘娘也着实有本事,连宋偷笑。

东华眼角余光看到了来者,自然也没错过那人嘴边幸灾乐祸的笑意。他淡淡地瞥了一眼过去。

连宋随即收起笑意,向眼前的二位抱拳:“帝君、帝后。”

凤九也注意到了连宋的存在,她愤愤地说了一句:“负心汉!”

连宋一愣,这凤九娘娘说的人,莫非是他吗?“负心汉?”

凤九殷殷地看向东华,因抽噎而问得期期艾艾:“你,你会不会……像他一样?”

东华总算知道了凤九会这般异常的主因,前日她吵着要看司命的命簿,说是要看成玉和连宋的那段前程往事。想必是她将此事兜在了心里,才会做这样一个离谱的梦:“不会。我们走,不必理这个负心之人。”东华眼底隐隐含笑。

“嗯!不理他!”凤九朝着连宋哼了一声,然后高傲地别过头,由东华揽着慢悠悠地离开了。

见这太晨宫的主人如此刻意地“无视”他,连宋只觉得莫名其妙,他做错什么了?

凤九快要临盆的时候,清浔、临江还有白浅都来了。至于稳婆,无论是天族掌管接生事宜的,还是世代为青丘白家接生的,都是经验丰富,她们也都住在了太晨宫里,就怕什么时候,这准娘亲就生了。

某天深夜,凤九觉得肚子一阵一阵地痛,她微微蹙眉捂着腹部,喊了一声:“哎哟。”

东华惊出一身冷汗,顿时半丝睡意也不剩了,他探向凤九的手腕。确实,要生了!他急忙翻身下床,一边听着她的脉音,一边对着门外的侍女大声吩咐:“快去客殿,将两位稳婆请过来!”向来冷静的嗓音里,掺杂着前所未有的惊慌。

“没事,不是很疼。”凤九笑了笑,可是初为人母的感觉让她不安:“东华,我有点害怕。”

东华其实也不安,可是不愿将这情绪传染给她,他抱着凤九,低声安慰着:“不会有事的,九儿,别怕。”这话也不知是在平抚凤九,还是在平抚他自己,大抵是,兼而有之。

凤九靠着他,听着他急促的心跳,笑着仰起头:“你的心,跳得好快。”

“是吗?”东华轻声问。

“嗯。”凤九点点脑袋,微扬的嘴角漾着一抹暖暖的笑意。

这时候,两个稳婆穿着中衣,慌慌张张地就赶过来了。为了不耽搁,连外衣都没费心思套上一件。这帝后生产非同小可啊,倘若出了半分差池,怕是二人都担待不起。

虽是深夜,一十三日太晨宫却是灯火通明,方才仙娥不要命一样的狂奔和通报,这宫里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搅得所有人都是睡意全无。

两个稳婆问了问凤九此刻的感受,便将这情况摸了个七八分。

青丘的稳婆喊着七八个侍女取热水、拿布巾,指挥若定。而天族的那位则是胆战心惊地对东华说:“帝君,请至殿外等候。”

“你先出去吧,我可以的。”虽然腹部阵阵作痛,凤九依旧笑得极美。

凤九的娘家人一瞬间也已经赶到了,清浔和临江依着稳婆的意思,一同将东华推出了房门。他要是留在房中,两个稳婆就得战战兢兢的,实在太影响稳婆的接生心情。

寝殿外站着白止、白奕还有白真,现在加上东华,一共是四个男人。清浔和临江关上寝殿的门,也都站在外面等她们都想着,生孩子的时候,人太多反而不好,反正白浅已经在里头了,他们只要等在外头就好。

白止和白奕都是经历过妻子生产的人,看到东华此时的状态,均是心有戚戚焉。白真虽是不会有这样的经历,但临江生凤九的时候,他也亲眼见证了白奕在洞外苦候的惨况,平日里那么冷静的一个人,那十天里,就像个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随着时间的推移,腹部作痛的频率越来越密,痛感也越来越深。两个稳婆安慰着凤九,让她深呼吸的同时,也请她做好心理准备,因为接下来只会更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剧烈的痛楚从腹部开始,开始往下身扩散,凤九紧咬着唇,想要隐忍下来,却还是徒劳无功。“好痛。”凤九仿佛回到了断尾的时候,可是又和那时候不一样。痛感一阵接一阵地袭来,撕裂的感觉也变得越来越强烈。

“小九,深呼吸。”白浅在凤九耳边不断地重复着。

凤九身下一暖,仿佛有一道热流正在往外涌,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剧痛。凤九神思恍惚,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看不到、听不到,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誓要将她淹没才罢休的痛。

“帝后,深呼吸,用力。”稳婆一声声地催促着。

白浅也顺着稳婆们的话,在凤九耳边一声又一声地说着:“小九,深呼吸,用力。”

凤九听见了白浅的声音:“姑姑……我好疼……啊!”断断续续地说到最后,化成了凄厉的一声尖喊。

见她这般痛苦,白浅也心急,巴不得能直接将她肚子里的小家伙给扯出来,可是生孩子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人,这生产之痛,是凤九必经的一条路。

东华站在门外,听着不断从寝殿传来的叫喊声,心急如焚。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毕现,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他紧盯着那扇朱红漆的门扉,恨不得此刻正在受苦的是他,而不是里面的妻子。

白止拍了拍他的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放心,不会有事的。”这种事情,他经历得可多了。清浔生了五个孩子,他足足经历了五次,早就懂得不能再懂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在流逝,天色从漆黑转变为墨色,这墨色又一点点地变浅,天亮了。可房里的痛喊声却从没停过。

辰时,司命来了寝殿门外,他一见到这样的阵仗,当下便明白几分,想必是凤九此时正在生孩子了,可是他还是得问呐!他走到东华边上,恭敬地行礼:“帝君,这群臣议事……”

“不去!”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司命一抖,马上做出反应:“是,小仙这就吩咐下去。”然后他飞也似的离开了。

再看寝殿里,不断袭来的阵痛,已经嘶哑的喉咙,凤九的神智陷入了恍惚。好像已经没有那么痛了,可是她好累,她的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她幽幽地合上眼睛,好想休息一会儿……

寝殿突然静了下来,没了凤九的喊声,显得尤为可怕。

“帝后!”“小九!”两个稳婆还有白浅的呼声传了出来,东华再也按捺不住了,他一把推开雕花门扉,冲了进去。

“帝后可不能睡啊!”饶是两个经验丰富的稳婆,见到这样的情况,此时也慌了神,没了主意。历来女人生产便是一道险关,这命悬一线之时,再陷入昏迷,那可是凶多吉少了。

白浅见他来了,立刻让位,虽然担忧凤九的情况,还是走了出去。

“九儿!”东华握住她冰凉的手,脉象微弱而又紊乱。他心一慌,下意识地就将自身仙气渡给她,同时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九儿。”企图将她唤醒。

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沉暗,凤九听见了他的声音,想要伸手抓,却什么也摸不到,她紧咬着牙关,努力地冲破这黑暗的牢笼,飞向前方的一点光明!

凤九动了动沉重的眼皮,缓缓地睁开了眼,看见了他盛满了担忧的眸子,这一眼,恍如隔世。

东华柔声安慰她:“九儿,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凤九连应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虚弱地点点头,幅度也是非常小。

“帝后,用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稳婆声音高亢,语气掩不住的惊喜。

凤九急促地喘息起来,熟悉又可怕的痛感再度袭来,肚子就好像被吹足了气,胀痛得仿佛要爆炸一般,她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万众期待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可腹部的痛感却更加强烈,凤九喘息着,完全是下意识地在用力往外推,接着,又响起一声婴儿啼哭声。

“恭喜帝君、帝后,喜获麟儿。”

稳婆一人抱着一个,祝贺着东华和凤九。

房中的侍女放下手头事务,纷纷跪倒在地,高声道:“恭喜帝君、帝后,喜获麟儿。”

稳婆将孩子处理好之后,裹上不同的襁褓,抱过去给凤九过目:“红男绿女,一对兄妹。”

“两个?”凤九微微愕然,嗓音极度沙哑。见着那两个皱巴巴的小娃娃,她微微一笑,眼中已有了为人母的柔和光辉。

“将孩子们抱出去,给他们看看吧。”东华吩咐着,担忧地黑眸始终不离凤九孱弱而苍白的脸庞,他为她擦去额上的汗,举止十足轻柔:“你先睡一会儿吧。”

凤九看着他,正想要说话,东华抢着又说:“我会陪你。”

凤九微笑,深浓的疲惫感接踵而来,她合上沉重的双目,沉沉睡去。

东华在她身边侧躺下,轻抚着她惨白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他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九儿,谢谢。”

凤九睡了很久,她醒来的时候,边上躺着一双宝贝。东华则站在桌边,不知道在干嘛。

凤九眼睛红了:“东华……”

闻言,东华转过身,手里端着一碗粥,桌上原来是一口小锅。

“先喝点粥,填填肚子。”他舀起一勺吹了吹,待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她的唇边。

凤九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中一片暖融,像是化开初雪的温暖日光。她一口一口地喝着他喂过来粥,不知不觉的,竟落了泪。

“是哪里又痛了吗?”男人变得很紧张,他把碗在矮桌上一搁,就要给她把脉。

凤九的泪因为他不经意的温柔落得更急,只见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是,就是得很感动。”

东华拥住她,抱得很紧很紧:“九儿,回想起那一日,我却只觉得害怕。”

“我没事。”凤九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他。她看到了他那一日有多么惊慌。

“所幸,你我命中就这一双儿女。”东华很是庆幸,这两个孩子一次都生出来了,若再来一次这场面,他一定会疯。

“傻瓜。”人家都是求多子多孙、福泽绵延的,怎么他竟是反过来的?“就说我婆婆,她可就生了五个。”

“所以,我很佩服白止。”这是东华的真心话,对他而言,光是这一次,就足够此生难忘了。五次?还是免了吧。

凤九想起一事:“两个孩子取名了吗?”

“没有,想等你醒了再详谈此事。”凤九昏睡的这段时间,东华忧心忡忡的,实在是没有心思顾及取名这回事。

凤九望向窗外:“外面是在下雨吗?”好像有东西在落下来,可是听起来,又不像是雨水打在窗户、地面上的声响。

“是在下雨,不过是一场花雨。”东华看着她,别有深意。

“花雨?是成玉吗?”凤九想起来,在他们大婚的时候,成玉就曾在九重天各处遍洒花瓣。

东华将床上的凤九抱起来,向寝殿外头走去:“不是,这一次,是因为你。”

“因为我?”凤九惊诧地重复,她没做什么啊?东华但笑不语,相信她看到便会明白。

红色和淡紫色的花瓣自天空飘落,轻舞飞扬,清香四溢。凤九怔愣地伸出手,接了几片在掌心,仔细一看,竟是凤羽花和君影草。正所谓,清风摇翠环,凉露滴苍玉。

凤九看着掌心的淡紫花瓣,脑海中自然地浮现那两枚铜铃,她灵机一动:“东华,我们女儿,叫央央可好?白央央。”

“好。”东华微笑着同意。

“女儿的名字我取,那儿子的名字就由你来。”凤九想不到,索性就将此事推给东华来烦恼。

“白沐,九儿,你觉得如何?”

凤九明了地笑了,她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嗯,那就叫白沐。”

这场花雨,下了足足三日。三日过后,堆积在地上的层层花瓣,竟化作点点星芒,消逝不见。




第三十五章: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九儿,醒醒。”东华一身素白,沈腰潘鬓,如同画中走出的谪仙人。

凤九困顿地“嗯”了一声,秀眉微蹙,似乎舍不得梦中的那局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到自己被扶坐起来,靠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慵懒样,东华的语调放得又低又柔:“九儿,先喝了药再睡。”

这时候,凤九才稍微清醒了些:“嗯……你是刚刚下朝吗?”

“嗯。你身子还虚着,要好好补一补。”东华舀起一勺,小心地吹了吹,待温度降了下来,再稳稳地送到她的嘴边。

凤九乖乖喝下,想起从前,她来了兴致,笑意盎然地问:“这一次,怎么不苦了?”


 

——————————————凡间喂药——————————————

菡萏院内,凤九披散着长发,抱膝坐在床上,玉容微有几分憔悴,因病热而腮晕潮红,即使是受了风寒的病态,她依旧美得不可方物。

穿着滚金龙袍的男人皱着眉宇,正坐在床边。他拿过了宫女奉上的药汤,示意让宫女退下。白玉勺在浅棕色的汤水中舀了一舀,他稍微吹了吹,随后一勺汤药便送到了病人的唇边。

凤九噙着淡笑,凝视着眼前的男人,清眸流盼,配合地张口服下那苦涩无比的药汁。

见她还是笑着看自己,东华挑了挑眉:“苦吗?”

凤九摇了摇头,对嘴中的苦涩没有什么感觉,这个陈贵人动不动就吐血,再苦的药也都喝惯了。

“朕特意命他们开方子时,配药苦些。”东华看着她,如此说道。

“是因为良药苦口吗?”凤九巧笑嫣然。

男人沉声回答:“并不是。”

不是?那是为了什么?凤九疑惑地看着他,不解他的用意。

“不让你吃点苦头,你就不会长记性。下回再病,朕又要受累喂你药。”虽然口头上像是不悦,看着她的目光还是载着许多的宠溺和不舍。喂药是小事,他主要是不想见她受病痛折磨。

“那……还是臣妾自己来吧。”凤九伸出手,想要拿过他手中的药碗。

东华将白玉碗拿开些许,刻意不让凤九拿到,他说得振振有词:“朕堂堂一个天子,既然开始喂了你,就要有始有终。”接着,他又舀了一勺,耐心地喂她喝下:“来,慢点喝。”

凤九将头枕在手臂上,唇边笑意不断加深。这一切,美好得太过虚幻。到头来,会不会只是镜花水月一场空?她心中隐隐不安,便试探着问他:“陛下,你会一直对我这般好吗?”

东华放下手中的调羹,指腹轻抚她细腻的脸颊,百般柔情:“自然会。”

 

——————————————凡间喂药——————————————

 

 

“你身子虚着,饮食不宜药性太重,会伤了元气。”东华解释:“况且,就这么慢慢调养也不错,本帝君很喜欢亲手喂你。”

凤九心里一暖,随后问道:“天族的事务不多吗?我记得……”这两年,北荒那边的杂事应该不少。

“你不必操心,我最近闲得很。”东华别有深意地说着,谁教某个人自己看不开,偏偏惹恼了他呢?

凤九想起了两个孩子:“沐儿和央央呢?”

“他们在奶娘那里,你要看的话,让奶娘抱过来就是了。”

“不用了。”凤九轻轻摇头。若那两个孩子睡了,这一来二去的,把他们吵醒了可怎么办?既然是由奶娘在带着,那她也就放心了,她现在力不从心的,也没法照顾那一双小宝贝。

东华抽走靠在床榻木架上的枕头,体贴的托着凤九的后脑勺,轻抱着让她躺下:“那你继续睡吧。”

凤九扯住他的衣袖,此刻的她已没了先前的睡意。

“不想睡了?”东华了然地猜测着。

“我想出去走走。一直在房里,好闷。”凤九说道,出去吹吹风也好,这几天,她一直在床上躺着,躺得她手脚都要发霉了。

“好。”二话不说,东华取来一件外裳,给坐起来的凤九套上,接着在她的腰间,将细细的衣带系上,还打了个漂亮的结。

凤九静静地看着她,未施粉黛的芙蓉面上,是掩不住的笑意:“你现在,就像是在给小娃儿穿衣服一样。”

“难道不是吗?”正在给她穿鞋的东华抬起头,淡淡地反问,嘴角微扬。

小娃儿就小娃儿吧!谁教她这么喜欢这种被他呵宠的感觉呢。她扶着他,缓缓站起身来。“躺了这么久,这双腿脚都不像自己的了。”凤九笑着感叹。

走出第一步,凤九腿突然一软,接着她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东华抱了起来。“想去哪儿?”东华低下头,问她。

“嗯,去……泾云殿前头的观景台。”凤九想了想,轻声说道。

虽说是观景台,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台,反而更像是没有顶的水榭,或者说,桥。只不过这桥宽了些罢了。地上铺着软垫,棋具、茶具一应俱全,漆色的棋盘上,是一局珍珑,无解。

东华看了一眼那局棋,轻笑。然后他将凤九放在软垫上,跟着在她身旁坐下。

凤九熟练地倒倚在他的怀里,温和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身上,晒得她暖融融的:“此处真是个好地方,颇适合晒太阳。”

“你若是喜欢,日后天天来晒上一会儿也无妨。”东华摸了摸她前额的发丝。

“东华,你……醉过吗?”凤九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我之前便与你说过,我不会醉。”就在她误认为他吃了失魂果而神志不清的时候。

“那你为何……”

“你不是不希望我知道你是谁么?”东华可没忘记,那时候的凤九一天到晚嚷嚷着她是只野狐狸,可是寻常的野狐狸会有九条尾巴吗?而且这里是九重天,哪会有什么野狐狸?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放眼四海八荒,会拥有九尾的狐狸,只可能是青丘九尾狐一族。而你,在那个时候,又是唯一的九尾赤狐。九儿,你是不是把为夫想得太昏庸了一点。”就算他是真不知道,那她在榻前说了这么多不打自招的话,他也该知道了。

“你是知道我会偷亲你吗?”凤九疑惑地问。

“这可冤枉了。我只是想知道你还会说些什么?谁知……”他话说一半,促狭地笑看着腿上的人儿。

“我也是……”该说是鬼迷心窍呢?还是情不自禁?白皙脸蛋悄悄浮上两朵红云:“那如果……当时我轻薄得再过分一点,你会反抗吗?”

东华似笑非笑地反问:“九儿,你要轻薄得多过分,才能用上这反抗二字?”

“也是。”她不过是偷亲他一下,便心慌意乱地跑了出去,也不太可能做什么更逾矩的事情。

凤九闭上眼睛,假寐了一会后,声音也变得懒洋洋地:“怎么这一阵子,都没见到三殿下啦?他离开九重天了吗?”

“没有。就是让人给拦在太晨宫外面而已。”东华不以为意地说道。

“拦在外面?”凤九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为什么?他做错什么事了吗?”

“因为他惹你哭了。”他用手背触了触她的脸。

凤九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件事:“我那时候情绪不稳,胡言乱语的,你怎么也当真了?”怀孕七八个月的时候,她动不动就哭得乱七八糟,现下再想起,竟然觉得十分好笑:“真是苦了你,明明是我无理取闹,还得一直惯着我。”

“你是我妻子,不惯你惯谁?”深沉的眼眸里满是疼宠之意。

凤九甜甜笑了,拉着他的前襟,微仰起头,他脸颊上印上一吻:“这是奖励。”

“你把为夫当成小孩子了吗?”他低下头,吻上柔软朱唇,半晌,他满意地看着娇妻烟视媚行的模样:“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水光潋滟的瞳眸害羞地斜了他一眼,岔开话题:“万一连宋有什么要紧事来找你呢?这样子把他拦在外边,要是耽误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还能有什么要紧事?”男声里满是不以为然。

凤九笑了:“三殿下怎么说也是四海水君,怎么被你说得像个纨绔子弟似的。”

“本来就是。”

“你还是吩咐一声,别再拦他了,好不好?”凤九建议着。

东华答应下来:“好,就依你的意思。”

“你说,他和成玉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两个人成天说什么缘尽缘尽的?”反正凤九是不相信,真要是缘尽的话,会整日挂在嘴边强调吗?他们如此,倒像是欲盖弥彰。

“你不是看了命簿了吗?”

“看是看了,可是更不懂了。连宋在凡间为了救成玉丧了命,随后成玉为了救回爱人的命化作一株红莲,又在因缘际会下成了仙,飞升上九重天。二人在天庭重遇,不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吗?”她还记得,成玉说她与连宋是各自安好,互不纠缠。

“连宋历劫归来,曾问过我,有没有凡人成仙的捷径。”

“他问这个,是想让成玉上九重天?那你怎么说?”

“神芝草。”

“神芝草?那他岂不是要知难而退了吗?”神芝草得来不易,她爷爷在数万年前,虽是取得一株,却也是伤痕累累而归。后来夜华取得神芝草,也是没占什么便宜。

“看样子是没有。”那一阵子,这天族的三殿下是到处闹腾。

“那你……知道成玉日后会得道成仙吗?”

“知道。”

凤九一惊:“你知道?那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关他什么事?“而且他也没问我。”不过即使连宋真的问了,他也不一定会告诉他就是了。

“你好坏心!”凤九不满地指控。

“我不否认。”东华挑了挑眉。

“那成玉说三殿下是花花公子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实话。以前的确是。”

“是吗?可是尽管如此,这九重天上,大家还是说成玉是三殿下的心上人。”这么看来,这个连宋其实还是挺专一的啊。

“他们两个人的问题,从来就不是成玉能不能成仙,而在于连宋。”东华指出重点。

“此话怎讲?”

“天宫的三殿下,和凡间那个和成玉厮守的人,并不是同一人。”在凡间的那个男人,并不是真正的连宋。

“成玉依旧是当初的成玉,可是连宋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为成玉舍命的凡人。”凤九开始明白了。

对成玉而言,她爱的是那个凡人,她可以为了救回他的性命甘心化作一株池畔红莲,可天宫的三殿下连宋却不仅仅是那个人。

对于连宋而言,他也不确定成玉爱的人究竟是不是他,那个凡人是他,又不是他。成玉能爱上凡间的他,却未必能爱上在九重天的他。

“好复杂哦。”凤九埋怨着,她想得头都痛了:“那后来,他们又是如何重归于好的?”她记得,后来他们不仅和好了,还生了好几个可爱的小宝贝。她那时候虽然不出东荒,但是对很多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就得问司命了。”东华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不掺和了,免得弄巧成拙。”凤九想得很透彻,有些事情就该让它按着原定的轨迹发展,不该轻易打乱。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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