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离开家乡,前往城堡,想要寻找一个更好的生活机会。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城堡虽然近在眼前,但却是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目标。我们可以从整个过程看出k的无力与失望,也可以说《城堡》讲述的就是主人公k求而不得,接连失败,最终走向绝望(预测是这样)的一个过程。我认为《城堡》中有两处情景设置最符合现代人的精神困境。一是k得不到外界的认同所产生的孤独感;二是k面对永不可到达的目标的无力感。
城堡中的政府官员是一个群体,村庄里的老百姓属于另一个群体,不管他们二者的关系是对立或是统一,K始终是徘徊于两者之间的,仿佛置身于失重的外太空中一般,手摸不到天,脚踩不到地,全无归属感,得不到任何一方的认同。因此,k才会用尽一切办法,千方百计想进入城 堡,见到克拉姆。K觉得只有得到官方的认同,他才会有一个身份,那么不管他将会属于哪一个群体,起码他有了一个明确的身份和确定的归属,而不是那个稀里糊涂就得来的土地测量员的身份。明明没有做什么工作,却被表扬工作做的不错;明明只是和巴纳巴斯家有些交流,却成了所有人所鄙夷的对象;明明只是想见一见官员,却遭到了两个群体共同的阻挠和打击。荒诞和迷茫充斥k的心头,而需要的则是确定和明晰。这是k的诉求,也是我们每一个现代人所想要得到的东西,即一个明明白白的身份,知道自己的来处和归属,知道自己的行为和目标。如果缺失了最基本的身份认同,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就会大大折扣。
对于村庄和城堡的人来说,k一直保持着一个外来者的形象,他打破了城堡与村庄之间固有的平衡关系。K的很多行为都触犯了他们的禁忌,原因就在于k不了解这里的社会规则。K以一个外来者的思维方式去考量陌生环境发生的一切,就会引起不可避免的骚动。然而,这种思维方式的不同并不是他们与k无法沟通交流的实质原因,我更愿意把深层次的原因归结于人们在身份认同上思维的固化。人与人的沟通与交流本来是言语和心灵之间的沟通,但是当人们置身于人为创造出来的各类制度中,对于人的认识和判断就会产生很多附加的条件。村庄的人崇拜权力,对城堡里地老爷们恭敬有加,在他们面前卑微到了极点,而对于k这样的一个外乡人来说,他们则带着固有的偏见,认为k并没有得到城堡老爷们的认可,因此就非常不欢迎他的到来。可见,来自城堡的认可是这里唯一的价值判断。幸运的k误打误撞得到了“土地测量员”的身份才有在村庄里继续待下去的权利,但如果k没有获得这个身份呢?结果是毫无疑问的。K是一定会被赶走的。这些观念同样可以对应我们当下的社会,即没有身份去做事情是非常困难的。在一个已经形成、固定的社会群体中,人们本身的沟通和交流仿佛失去了效力,而取而代之的是彼此之间身份的认可。如果他不属于这个群体或者没有某个身份,无论语言多么精湛,都不会得到这个群体认真的答复。这也是卡夫卡在《城堡》中通过k无法无人交流所表现出的现代人之间沟通交流的困境以及那种被其他人流放所产生的孤独感。
《城堡》另一个让人痛苦之处是,心中渴望的目标明明近在眼前,却总是可望不可即。这种痛苦的感觉有时比没有希望的痛苦更甚,它不断给人希望,却又让希望破灭,前者是快到斩乱麻图个痛快,后者则是拉锯战,伤害无疑是更大的。这种希望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口渴的人眼前总会出现绿洲,吸引着人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直至生命的结束,而事实上,水源完全不在那个方向。这种精神上的不断麻痹和刺激让人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直至最后可能还会心有不甘地说:“当时就差那么一点啊!”可或许,游戏规则就是这么设置的呢?不同的游戏有不同的设置方式,有的是从一开始就有很大的难度,让你望而却步,而另一个则是在最后的关头再让你失败,给你一种好像自己就是运气不好才会这样的错觉,殊不知这个游戏的结局是没有成功过关这个概念的。
卡夫卡让k走进如同西西佛斯所面临的困境,展示出了现代人在面对一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时的无力与挣扎。我们面对这样的困境时又该何去何从呢?是继续向着目标进发,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但永远不会有结果;还是看着目标近在眼前却遗憾放弃,懊悔终生?哪种方式才是最好的选择?即便是放弃这个目标,那么在追寻其他目标的道路上也会不可避免地遇见同样的问题,卡夫卡以寓言式的方式将这种挣扎的困境上升到了一种哲学的层面。《城堡》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我们不知道k的最终结局到底是什么样的,他最终是否能到达城堡成了一个解不开的谜。可也许,这部小说在面对一种这样的困境时,根本就找不到一种能够完美地解决问题的方式。大概唯一的方式就是让主人公k走向死亡的结局,但这个挣扎的困境从根本上来说并未真正地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