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辱自古周而复始,他朝荣耀繁华,盛极一时,可红楼梦中人却偏生忘记“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于俗世中亦是一样的道理,瞬息间便匆匆散场,人非物换。《桃花扇》中樵夫之语便可作一结: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看那樵夫风流一觉便将五十年兴亡看饱,芹溪十年泣血亦将百年荣辱道出。
红楼中的人,无非都在各自的一根弦上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来都有一颗相安无事的心,走着走着便生出事端,要么嫌弃自己的弦太细,觊觎别人的金光大道;要么觉得前面的人走得太慢,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安稳的心与蹒跚的脚步不同步,一个不小心,就会从弦上掉落,坠入万丈深渊。“人”,于红尘中总归都是孤独的,看似热闹非凡,然正是“富贵温柔乡,黄粱一梦耳”其实不过林中鸟,梦中人,自己掌握不了人生,想要事不关己,自己便是自己最大的累赘,谁又能顾得了谁呢?
海明威说:“冰山之所以雄伟壮阔,就是因为它只有1/8浮在水面,而7/8沉在水底。”曹雪芹在《红楼梦》中便多次采用谶谣的方法进行逆向追验,穿凿附会的后世之明,预示红楼儿女命理数运之机。正如脂砚斋所评:「书中之秘法,亦不复少」,「其中隐语,惊人教人,不一而定」。
读红楼多遍,纵跃十年,在不同的时间跨度读红楼便有不同的体会,而不变的是在红楼中曹雪芹对那些女儿们的赞美,黛玉之多情、宝钗之明理、妙玉之含情、袭人之体贴、晴雯之机灵、平儿之大度、王熙凤之聪敏、尤三姐之风流、史湘云之大方,就连那些小丫鬟们,司棋之痴情、紫娟之忠诚......曹雪芹也是毫不吝啬的刻画这些女儿们的可敬可爱之处。有人或许会觉得宝钗城府极深,亦是无情,用“金玉良缘”将宝玉捆绑。可我却深不认同。晚唐罗隐曾有诗:「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穠华过此身。」可以推测曹雪芹便将宝钗隐喻为罗隐诗中的牡丹,一句“任是无情也动人”已经充分体现了宝钗的内在性格和对其的赞美,同时也暗喻了“牡丹无人看”即宝钗“婚后即守空房,无人可欣赏”的凄凉结局。可以说曹雪芹对笔下的宝钗充满了欣赏与同情,同时当作者塑造出了一个鲜活的人物之后,这个人物便独立于他人思想存在,即便是作者也只有旁观的份儿,便如曹雪芹笔下之宝钗、黛玉,甚至于几笔刻画的柳五儿,要被仗势强娶的彩霞,曹雪芹只有徒留伤感,惋惜却不能改变笔下人物的命运。
大观园是《红楼梦》中一个重要的建筑,也是叙述故事和推进人物情节发展的一个重要场所,可以说自元妃省亲开始修建大观园开始,大观园便成了一个象征性的园林。总的来说:它是太虚幻境的人间投影,宝玉的人间仙窟。在《红楼梦》第十八回大观园修建完成,脂砚斋有评「至此完大观园工程公案,观者则为大观园费尽精神,余则为若许笔墨,却只为一个葬花冢。」由此可见,大观园将是红楼儿女最后的乐园与净土,所以出了大观园的迎春误嫁中山狼孙绍祖,一载便赴黄粱。这是大观园所隐喻之一,大观园亦象征着人间富贵,由于其为元妃省亲而建,也象征着骨肉团聚、天伦之乐,同时亦应象征着纯洁,其余未得知,亦不敢赘述。
《红楼梦》是一部悲剧吗?或许是,然而它的开场是恢弘的,人物登场没想过退场,但一场戏终归要唱罢,三岛由纪夫说:“美的毁灭,美过于美本身。”红楼梦中的人、红楼梦中的女儿们,不可否认,是美的化身,终究这些美毁灭了,留给我们的是美本身,还是美过于美本身的那些东西?我想是后者。那些不可尽述的感悟与思考。
纪尧姆•米索说:“在虚构故事的不真实背后,永远都隐藏着真实的部分。”是的!在虚构的《红楼梦》背后,隐藏的是曹雪芹为之伤感的前半生。由锦衣纨绔,饫甘餍肥到茅椽蓬牖,半生潦倒,十载呕心沥血成此一梦。“在梦里,时间是凝固的,你永远也走不出你待的地方”可能曹雪芹一生的快乐时光都已随那段日子远去,所以才想要著此《红楼梦》,凝固时光亦警示后人。
轰!一声巨响。衣着华丽又怎样?终是殓衣一件收场。大厦辉煌又怎样?却是坟墓一座消亡。手段高明又怎样?只是利剑一把前途枉。富可敌国又怎样?熙熙攘攘,皆因利往。
红楼梦中人已逝,痴情恩怨与谁叙。是非成败转头空,何必营营此生。欲问青山流水人在否?回首葬花冢上荒草生!
红楼梦已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