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醒来之后,也不知几时,听有水声,和昨晚的雨声大不一样。若说昨晚的雨声,如水碗砸地,四面八方,紧锣密鼓,响,脆,急,密,今天早上的水声,只集中在一处,声音虽也清脆,但不甚规则,有点稀稀拉拉,断断续续,时大时小。昨晚刚躺下的时候,床单上有似曾相识的气味——外出住宿,条件不怎么好的住宿处所感觉不太干净不太干燥的那种,让人嫌弃,让人排斥,不愿意亲近。而几个小时亲密接触之后醒来的这个早晨,发现昨晚的这种气味淡了许多,不但不会抵触,反而心生了好感!“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但感受上的变化来得如此之快,确是我没能想到的。这是因柔弱而顺从了,还是因强悍而适应了?柔弱也好,强悍也罢,似与我均已不甚相干了。
水声源于何处?原来是雨后屋檐上的排水,集中于屋檐上的一处泄下,如瀑布一般飘摇。昨晚的雨究竟下成什么样子?又究竟下到了什么时候?
推开后窗,云雾迷茫。山谷下多了一条黄河,犹如曾经俯瞰的金沙江,水声隆隆,不绝于耳。
屋前的水声停了,山谷里的却依然轰鸣。蛐蛐一直在叫,昨晚叫,早上也叫。仔细辨认,分明是在卧室临西窗的洗手间。每去查看,发出点动静,声音即停;安静上几秒,声音又起。能听到,却看不到。它们究竟在哪里?是不是故意在和我玩躲藏的游戏?
云雾渐渐散去,原来山谷下的黄河有断崖式的落差,有瀑布,怪不得激荡而轰鸣。除了没有人的说话声,山下有黄河的水声,屋内有蛐蛐叫声,屋外有鸟鸣声,看似最安静的所在却最吵。最吵的所在才最安静么?在这个特吵又特安静特安静又特吵的早上,我且仍抄我的书。
“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
约中午时分,观里有了人声。有女人声,有孩子声,还有盆碗之间的碰触声。昨晚在山庄吃了晚餐,没吃早餐,却也不饿。想了一通,平常所喜欢吃的,现在却都没有了食欲。与其吃,不如不吃——只没吃早餐,应该没到饿傻的程度。难不成,道观的一夜下来,我还真得了一点点的道?
女人声,孩子声,一小阵子就过去了,像是飞经的一群鸟,稍作停留,就飞走了。观里又恢复了安静,偶还有盆碗碰触的声音——那位大姐应该是在准备午餐了,我想。
过了许久,也许并不久,有脚步声接近。近而复远,远而复近,终于出现在我的门口。
“中午有煮你的饭哎。”她说。
“哦。”
“几点了吗?”她问。
“我也不晓得,几点了不栽。”
我确实不知道几点。没手表,也没打开手机。我爱手机,如同人人爱手机那样,只是爱得久了,有点腻了。不打开,只是不想打开。原来手机的魅力并没有想象中的大。我想静住几日,而最不能让人静的,也就手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