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放寒假好几天了，眼看就要过年，爸爸说：“妞，你想穿新衣服吗？”
“当然想啦。”我不加思索地回答。
“今年你十三岁了，得学会自力更生，明天跟着我一起挑点蒜苗到集市上卖，行不？”爸爸望着我，那眼神分明是希望我爽快答应他。
我当时心里在想，如果挑蒜苗到集市去卖，要经过好多同学家门口，那真是太丢人了，于是，就翘起嘴巴说：“我才不愿意呢！”
这时躺在床上的妈妈咳嗽起来，她病了好长时间了，等着要钱看病。由于没有赚钱的门道，冬天以后我家几乎都靠卖些青菜换点零钱。
因为我家住在山沟沟里，距离集市十五公里，所以我家里最喜欢种蒜苗卖。往往第二天是赶集日时，便一家大小出洞到地里拔蒜苗，拔好就把它洗干净打成捆，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出发，以求早点到达集市卖个好价钱。
据爸爸说青菜没有蒜苗容易保鲜，青菜卖不完一两天就腐烂了，蒜苗则可留上一个星期与新鲜时对比没什么差异。如此，我家种得最多的就是蒜苗了。
说来，爸爸的压力可不小。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之后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最小的弟弟才三岁。一家的吃喝拉撒就靠爸爸和妈妈在那三亩薄田劳作，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
每年过年，看着同龄的孩子穿着新买的花花绿绿的新衣服，我心里别提有多羡慕。我总是埋怨爸爸怎么如此不解风情呢，年年都是千遍一律地帮我买一件黑衣服。而且，他还喜滋滋地说，这种衣服耐脏又耐穿，我穿不合了弟弟妹妹可以继续接着穿。
尽管我曾无数次向爸爸提出抗议，可爸爸压根不在乎，还像专门与我作对一样，每年过年仍然买黑色的单衣给我。
现在，爸爸见我不愿和他挑蒜苗到集市，就开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说：“妞妞，只要年前这段时间你和我一起挑蒜苗到集市卖，今年过年就你自己做主，买你自己喜欢的衣服。”
“爸爸，你说话可算话？”这句话我盼得太久了，便急切地向爸爸探个虚实。
爸爸摸摸我的头，柔声说道：“真的。”
“喔，太好了，今年过年我有自己喜欢的新衣服穿了。”我不由得欢呼雀跃起来。
02
第二天早上，我还做着美梦，爸爸就来到我床前，轻轻摇着我说：“妞，该起床了。”
我以为是在梦中，翻了个身继续睡。爸爸又用劲摇我，我半睁开眼，看见爸爸在床前，正想问他干嘛了，他先开口说：“妞，起床吃点饭我们就出发了。”
睡眼朦胧中，我看见窗外还是一片漆黑，便小声问：“几点了？”
“现在六点了，你起床吃了饭，我们六点半钟就赶路。”爸爸尽量压低声音说，他大概是不愿吵醒正在熟睡的两个妹妹。
还那么早，我真心不愿起床，可是想着可以买漂亮的衣服，只能慢吞吞地爬起来。这时，窗外一阵寒风吹进来，我只觉得那是彻骨的冷，顿时清醒了很多。随后，厨房的饭香味也随着风飘进房间来，原来爸爸早就起床了，早饭都做好了。
吃饱饭以后，八卦钟显示六点三十分。那时，天上的启明星在徐徐升起，四周在星光的映射下，只看得见模模糊糊的一点影子。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中，整个村子静悄悄的。
爸爸已把蒜苗装进箩筐，一共两担，有一担一百二斤，另外一担五十斤。我以为天亮才出发，但爸爸说时间就是金钱，早一刻钟到达就有可能把菜卖得高价些。
这样，我们拿上电筒准备出发，那一刻妈妈也醒了，她还是咳嗽不断，可她却在房间里嘱咐我说：“妞妞，热了记得脱衣服，要是浑身被汗水湿透，卖菜的时候会着凉的。”
“知道的。”我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妈妈回答道。
于是，我和爸爸打着电筒，一前一后开始赶路。这可是羊肠小道，有上坡有下坡。尽管季节已是寒冬腊月，冷风嗖嗖直吹，但是挑菜赶路是体力活，没走多远，我就微微出汗了。
爸爸走在前面健步如飞，那一百二十斤的担子他挑着豪不费劲。而我，毕竟是第一次挑着东西走远路，慢慢落在后面。
走着走着，我觉得肩上火辣辣的有些生疼，尽管恨不得早点到达集市，可是步伐却越来越慢。有好几次，都是爸爸把菜放在前面，又回头迎接我，帮我挑着落后于他的那一程。
八点钟，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了。
03
兴许是天气寒冷的缘故，八点钟了，菜市场里还是冷冷清清的。除了同样挑菜叫卖的人外，还很少有行人。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好家伙，卖菜的人还真不少。莫非他们也像我家一样贫困？这么多菜卖给谁呢？
我把自己的担忧告诉爸爸，爸爸说，有很多菜贩子呢，他们会来收购的，就是价格低很多。如果全部自己零售，可以得到更高的钱。而钱真是我家的稀有物了。
还没等爸爸把话说完，一个穿着时髦的四十开外的女人走到跟前，她用手翻了一遍我的蒜苗，开口说：“大叔，全部要完你的蒜苗，多少钱一斤？”
“一毛五一斤。”爸爸回答得干脆利落，因为识货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整个菜市场就数我的蒜苗最新鲜且又粗壮。
“现在青菜那么多，怎么还有这个价？”那女人边说又不停地翻看着我的蒜苗。
“你看我的蒜苗多新鲜多水灵。”
“我们零卖才一毛五一斤，八分，成交不？”
爸爸摇摇头坚定地说：“没有一毛五，我自己零卖。”
“这个价钱你不卖给我，你会后悔的。”那女人边说边大摇大摆地走了。
看着她走远了，爸爸自言自语地说：“有钱人怎么心那么黑呢，明明自己零卖要五毛钱一斤，还要把价钱压得那么低。”
这时寒风一阵又一阵地刮过来，静静守候在那里，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九点钟了，出来买菜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眼尖的人一眼就看上了我的蒜苗，问了价钱，爸爸报价，顾客讨价还价，结果四毛钱一斤成交。我当时就想卖给菜贩子就算一毛五钱一斤，而自己零售却可以卖四毛，整整多了一倍以上，这样卖完，钱也多一倍以上呢！
我却没想到，顾客买来自己吃的多则要一斤，少则要半斤。一百五十斤蒜苗要自己一点一点零卖出去还真的有难度。
04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和爸爸被刺骨的寒风吹得直打哆嗦。可我们只是偶尔卖了一斤或几两蒜苗。
看着爸爸抓秤砣的手在不停地发抖，我知道爸爸一定和我一样肚子饿了，我对爸爸说：“爸，我去给你买点面包。”
“我家妞妞肚子饿了吧？”说到这爸爸从口袋里摸出皱巴巴的一块五钱，叫我去吃一块钱粉，然后给他买两个面包。
那美味的粉可是我的最爱，那味道可真让我回味无穷。可是当我看着皱纹爬满爸爸的脸庞时，不由得一阵心痛。突然发现，爸爸要养活一家大小真的不容易，便说我也吃面包。
买来面包，已是中午十二点了。再看看我们的蒜苗，我挑的那担五十斤的都还没卖完呢，我不免担忧起来。便问父亲，如果卖不完怎么办呢？爸爸说，下午还会有菜贩子来收购菜，到时候见机行事。
果然，一点钟的时候，又有菜贩子来看我的蒜苗了。这是个五十开外的矮个子阿姨，她一眼便看上了我的蒜苗，问我们，蒜苗全部要完多少钱一斤。爸爸还是坚持要一毛五钱一斤。
兴许那阿姨也是农民出身，能深深体会到种菜的不容易，便说，不贵，不贵。就这样我们的蒜苗卖完了。
那个阿姨在寒冬腊月里给我们送来了春天般的温暖。
当然这个故事发生在八十年代中期。
无戒365写作营日更077天
